星渊的寒意还缠在仙魂深处，那“清道夫”带来的法则压迫感，像浸了冰的丝帛，裹得人心头发沉。金一诺抱着略显萎靡的元宝，指尖还残留着星渊虚空的冰冷触感，与陆研新、秦雨林刚踏入南天门，就被一股截然不同的喧嚣撞得脚步微顿——
凌霄宝殿外的白玉广场上，本该用于演练仙阵的开阔地，此刻挤得水泄不通。数百名仙官没去修补残损的星轨法阵，也没去巡查仙域边界，反而围成圈，仰头盯着一面丈许高的仙力光幕，议论声裹着浮艳的仙光，撞得人耳膜发颤。
光幕里，是凡间一座灯火璀璨的场馆：聚光灯砸在铺着红毯的舞台上，一位身披“寰宇风采先生”绶带的凡人青年正抬手挥手，台下的荧光棒像汇成星海，尖叫与欢呼几乎要冲破光幕。青年脸上的笑意亮得晃眼，那是被万千目光簇拥的得意——连仙官们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几分艳羡。
“诸位同僚且看！”
一声尖利的宣讲突然拔高，盖过了嘈杂。司乐殿的新晋仙吏李良举着扩音玉牌，锦袍上绣着的宫商角徵羽纹路都跟着他的动作晃，“此乃下界最新风靡的‘选美盛事’！不过是个凡人，竟能聚起如此磅礴的愿力与人气！我仙界仙姿绝世者车载斗量，若效仿此法办一场‘仙姿风华会’，既能让下界修士见我仙界风姿，更生敬畏之心，又能从咱们内部选出才貌双全之辈，赐下仙缘、仙晶作赏——这岂不是‘仙凡共荣’的美事？”
刚从星渊紧急会议出来的执法长老，正攥着星轨镇元盘的指节猛地收紧。他刚听完“清道夫”潜伏星渊的情报，满脑子都是加固防御、储备资源的要务，此刻见这场景，周身仙力都因震怒而震荡：“胡闹！归墟的裂痕刚用仙心补上，星轨还在颤，域外的清道夫盯着咱们的命门！你们不思填窟窿、筑高墙，倒在这搞这些虚浮把戏？仙庭的脸，是靠仙姿撑的，还是靠守住星渊撑的？”
金一诺抱着元宝挤到人群前，目光扫过光幕里那青年的脸——他眼里的渴望，和昔日王仙人举着归墟币喊“家人们”时的狂热，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这次的“诱饵”不是仙晶，是“万众瞩目”的虚名，连包装都换得更体面：从“敛财”变成了“显风采”，从“投机”变成了“仙凡融合”。
“长老息怒！”李良躬着身，脸上的笑堆得更厚，“这不是虚浮，是‘巧劲’啊！归墟币虽乱，但‘聚人心’的法子没错——咱们换个干净的名头，把‘逐利’变成‘逐美’，既不得罪谁，又能悄摸摸聚起愿力！再说了，”他往凌霄殿的方向瞥了瞥，声音压得低了些，“若这盛会办得风光，帝君一高兴，赏下的仙晶、丹药，可比修法阵来得快多了。”
这话像往热油里丢了颗火星，广场瞬间炸了：
“李仙吏说得在理！归墟币是歪路，但‘借势聚气’是正招！”
“就是！那凡间冠军的身板，还没我凌霄殿的仙卫队长挺！咱们办大赛，选出来的仙俊往凡间一露脸，保管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仙姿’！”
“我听说往届凡间选美，冠军能赚几辈子花不完的钱——咱们要是拿了头名，帝君赐的功法，够少修五百年！”
“愿力这东西，聚得多了对道心也有好处……”
金一诺的指尖慢慢发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仙庭里那股“走捷径、贪虚名”的劣根，根本没被归墟之劫烧干净——它只是换了件“雅事”的外衣，藏在“彰显仙威”的幌子下，等着再一次疯长。
陆研新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探测仪的蓝光扫过光幕，又扫过议论的仙官，语气冷得像星渊的冰：“凡间选美是资本割韭菜，用‘颜值’换流量，再把流量换成钱。你们这是把‘归墟币’的‘财富欲望’，换成了‘虚荣欲望’——本质都是拿‘捷径’勾着人往里跳。仙庭刚被归墟啃了半条命，再让这股风刮起来，不用清道夫动手，自己先乱了。”
秦雨林的眉头拧成了结，手里的清心玉露瓶都攥紧了：“前几日我在瑶池，刚把王仙人从‘归墟币幻梦’里拉出来，他现在一听见‘赚快钱’就发抖。要是再办这选美，他指不定又得钻进去——伤口还没结痂，就往上面撒糖，这不是治伤，是引着蚂蚁来啃肉。”
就在这时，元宝被吵得耳朵耷拉下来，混沌气息不耐烦地一荡——它把刚才从凡间界面里“抓”到的后台画面，投到了光幕的角落：不是舞台上的光鲜，是化妆间里“谁的粉底厚”“谁的后台硬”的争执，是评论区里“基因不行”“审美畸形”的骂战，连仙官们的议论都跟着歪了：“凡间还争这个？咱们分仙族、凡修组，正好比个高下，看看谁的血脉更‘仙’！”
金一诺眼神一沉，上前一步。她没喊没骂，只是腕间的金刚琢轻轻转了转，一道清辉裹着温润的意念，像雨丝落在滚烫的石头上，把光幕的喧闹压了下去：“凡间人寿短，追慕浮华是活法；咱们修的是长生道心，求的是‘明心见性’。要是把仙界变成争奇斗艳的戏台，今天比仙姿，明天比仙宠，后天比谁的仙府阔——那和抢归墟币的仙官，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了种执迷罢了。”
这话像暮鼓，敲得广场瞬间静了。李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强辩道：“金仙子这话太苛了！显仙姿、振仙威，怎是执迷？这是雅事！”
“雅事？”执法长老的星轨镇元盘突然亮了，星辉裹着寒意扫过广场，“什么是当务之急？是补好星轨的裂痕，是盯着清道夫的动静，是把仙庭的粮仓储满！仙庭的人力、仙晶，该用在堵窟窿上，不是往脸上贴金！根基要是塌了，再好看的仙姿，也得跟着仙界一起碎成星屑！”
恰在这时，凌霄殿的门开了。紫微仙帝的銮驾缓缓驶出来，玄色的帘幕掀开，他的目光扫过乱糟糟的广场，又落在金一诺几人风尘仆仆的脸上——几人衣摆上还沾着星渊的星屑，元宝的绒毛也没了往日的光泽。
“何事喧闹？”仙帝的声音不高，却裹着仙威，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李良刚要开口，执法长老先上前一步，把“选美盛会”的事简明说了，末了补了句：“此风不可长，仙庭当以稳为主。”
仙帝的眉头皱了皱，目光扫过光幕里的凡间舞台，又扫过仙官们眼底藏不住的意动，语气淡得像水：“归墟之劫刚过，仙庭的疮口还没长好。浮华之事，费钱费人，一概不准。司乐殿去编些清心的仙曲，帮同僚安安神，别再搞这些歪门邪道。”
这话落了地，李良的脸瞬间白了，缩着脖子收起了扩音玉牌。仙官们也蔫蔫地散了，只是不少人走的时候，还回头往光幕的方向瞥——那点贪慕虚名的火，没灭，只是被压成了暗火，藏在眼底。
金一诺看着空荡荡的广场，没松气。她摸着元宝的绒毛，小家伙正拿脑袋蹭她的手心，混沌气息轻轻裹着她的手腕。
“看见了么？”她轻声道，“杂草拔了，土还是肥的。归墟是外力，仙心的劣根是内患——咱们要守的，不止是仙界的墙，还有这万千仙心的清明。”
远处的星渊方向，隐约传来清道夫的法则波动，像一根细针，扎在仙界的命门上。而仙庭里的暗火，也在悄悄烧着。这场守护之战，从来不是打退一个敌人就结束的——它是一场漫长的、和劣根较劲的持久战。
天边的星轨又颤了颤，金一诺抱着元宝，转身往凌霄殿走。下一场仗，已经在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