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冬夜来得特别早，才刚过六点半，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汪明睿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一股暖意夹杂着饭菜香扑面而来，瞬间融化了他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脸颊。
“回来啦？”云染染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握着锅铲，“今天怎么比平时晚了些？”
汪明睿一边换鞋，一边叹了口气：“别提了妈，今天病房里简直兵荒马乱。”
他把背包随手放在玄关的椅子上，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消毒水的气味似乎已经渗入他的每一个毛孔，即使用了香氛洗衣液，白大褂上依然隐约能闻到医院特有的味道。
云染染关小火，走到儿子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腿：“怎么了？碰上难缠的病人了？”
“那倒不是。”汪明睿揉着太阳穴，睁开眼睛，“今天给一个西班牙籍患者换药，您猜怎么着？王主任亲自过来交代注意事项，对着人家一口流利的英语，那叫一个滔滔不绝。结果呢？那西班牙人一脸茫然，压根听不懂！”
云染染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呢？”
“然后王主任转头看我，说‘小汪，你过来给患者解释一下’。我当时就懵了，我那点英语水平您还不知道吗？四级都是勉强过的。”汪明睿坐直身子，比划着，“幸好我机灵，赶紧掏出手机，打开翻译器，切换成西班牙语模式，一句一句地输入。”
他继续描述着当时的场景，如何笨拙地举着手机，让患者对着话筒说话，然后又等着机械的女声翻译成中文。整个过程断断续续，尴尬至极。王主任站在一旁，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摇摇头走了。
“太丢人了，妈。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像个原始人。”汪明睿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明明学了这么多年英语，真要用的时候却派不上用场。”
云染染温柔地笑了笑：“能想到用翻译器解决问题，已经很不错了。医院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国家的患者，医生又不是语言学家，偶尔借助科技没什么丢人的。”
“说是这么说，但看着王主任那失望的眼神，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汪明睿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轻松了些，“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倒是让我找回点自信。”
“哦？什么事？”
“骨科那边有个老奶奶，刚做完髋关节置换手术，需要穿弹力袜预防深静脉血栓。护士长让我去帮忙，我一进去就看见老奶奶龇牙咧嘴地试图自己穿，疼得直冒汗。”
汪明睿边说边比划，“那弹力袜可真不是一般的紧，我使尽浑身解数才帮她穿上。您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穿吗？就像是硬要把一只大象塞进一只袜子里。”
云染染被儿子的比喻逗笑了：“这么夸张？”
“毫不夸张！”汪明睿眼睛亮了起来，“我得先把它翻到脚踝位置，小心翼翼地托着奶奶的脚后跟套进去，然后一点一点往上拉。每拉一寸都得问‘疼不疼？’，生怕弄到她的伤口。那弹力袜的张力大得惊人，我用力拉到一半就满头大汗了。老奶奶看我那费劲的样子，还开玩笑说‘小伙子，你是不是没吃饭啊’。”
“那你最后成功了吗？”
“当然！”汪明睿不无自豪地说，“虽然过程艰辛，但穿好后老奶奶明显舒服多了，血液循环得到促进，又不会影响手术切口。她还摸着我的手连声道谢，说我是个好孩子。那一刻，突然就觉得今天所有的挫败都值得了。”
云染染欣慰地看着儿子，伸手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衣领：“你看，在医院实习就是这样，有挫败也有成就感。重要的是你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
汪明睿点点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妈，您当年在医院工作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吗？”
云染染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在回忆往事：“比你经历的要多得多。记得有一次，我值夜班时来了一位聋哑患者，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多翻译软件，我们全靠纸笔交流和比划。为了弄清楚他哪里不舒服，我画了整个人体图，让他指给我看。”
汪明睿感兴趣地往前倾了倾身子：“然后呢？”
“后来发现是急性阑尾炎，及时做了手术。出院时，他特地给我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懂我’。”云染染眼中闪着温暖的光，“那纸条我珍藏了很多年。医疗工作就是这样，语言或许有限，但关怀和耐心是可以超越语言障碍的。”
汪明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厨房里的汤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云染染起身快步走向厨房：“差点忘了还在煲汤！”
随着母亲离开，汪明睿重新瘫回沙发，掏出手机随意刷了几下，突然一条倒计时推送让他心里一沉——距离考研仅剩45天。
他迅速关掉通知，一种熟悉的焦虑感涌上心头。实习已经占用了大量时间，复习进度远远落后于计划，每次想到那些还没啃完的专业书和没做的模拟题，他就感到一阵窒息。
不一会儿，云染染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从厨房出来：“先喝碗汤暖暖身子，饭菜马上就好。”
汪明睿接过汤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妈，考研就剩45天了。”
云染染动作顿了顿，看向儿子：“紧张了？”
“有点。”汪明睿抿了一口汤，“不，是很紧张。实习太耗精力了，今天下班后我本来打算去自习室看两小时书，结果坐在那里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
“累了就休息，硬撑着效率也不高。”云染染在儿子身边坐下，“但不要因为紧张就停止前行。即使你脚下的路昏暗，也要坚定向前。记住，追逐人生的光芒，就是要打破束缚，超越自我。”
汪明睿苦笑道：“妈，您总是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因为我是过来人啊。”云染染轻轻拍着儿子的背，“还记得你高二那次期中考试吗？成绩一落千丈，差点以为自己考不上大学了。结果呢？最后不还是咬牙挺过来了，高考成绩比预期好得多。”
“那不一样，高考哪有考研这么难。”
“每件事在经历的时候都觉得是最难的。”云染染语气坚定，“重要的是今天也要勇敢前行。距离26考研还有45天，坚持做题，加油加油！”
看着母亲握拳鼓劲的样子，汪明睿忍不住笑了：“妈，您是不是又偷看我手机里的考研公众号了？这话说得跟推送标题一模一样。”
云染染狡黠地眨眨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我不多了解了解，怎么跟你站在同一战线？”
晚饭后，汪明睿帮母亲收拾完餐具，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堆积如山的考研资料似乎在无声地向他施压。他深吸一口气，翻开《内科学》第一章，开始背诵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知识点。
不知过了多久，云染染轻轻推门进来，放下一杯热牛奶和一小碟切好的水果。
“别熬太晚，明天还要上班。”
汪明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再看一会儿就睡。”
云染染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儿子床边，若有所思地说：“睿睿，你知道吗？医学不仅仅是知识和技能，更是一种沟通和理解的艺术。你今天帮助那位西班牙患者和老奶奶的经历，同样是医学教育的一部分。”
“我明白您的意思。”汪明睿点点头，“但考研不考这些啊。”
“也许笔试不考，但将来面试和实际工作中，这些经历都会成为你的财富。”云染染温和地说，“别把实习纯粹看作是复习时间的占用，它其实是在为你积累最宝贵的临床经验。”
汪明睿沉思片刻，突然觉得心里的焦虑减轻了不少。
母亲离开后，他拿起笔继续做题，脑海中却不时闪过白天的画面——西班牙患者最后对他竖起的大拇指，老奶奶慈祥的笑容，还有王主任虽然失望但依然信任的眼神。
这些片段交织在一起，让他突然对医学有了更深的理解。
十一点半，汪明睿合上书本，准备洗漱睡觉。手机屏幕亮起，是考研复习群里有人在刷屏：“45天倒计时！坚持就是胜利！大家加油！”
他微微一笑，没有像往常那样感到窒息般的压力，而是平静地关掉了群通知。
躺在床上，汪明睿回想母亲的话。没错，即使脚下的路昏暗，也要坚定向前。对他而言，这条路既是考研的艰辛征程，也是从医学生到医生的成长之路。
第二天清晨，汪明睿被闹钟吵醒，睡眠惺忪地洗漱换衣。出门前，他发现母亲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这么早？”汪明睿有些惊讶。
云染染把准备好的午餐盒和保温瓶递给他：“给你做了点便当，晚上如果要去自习室，就不用特意回家吃饭了，省点时间复习。”
汪明睿接过还温热的饭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妈。”
“记住，一天一天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云染染帮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但也不要停止前行。”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上海的早晨寒风凛冽，但汪明睿觉得心中格外温暖。他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妈，您说得对，即使脚下的路昏暗，也要坚定向前。今天也会勇敢前行的！”
不一会儿，云染染回复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和一句话：
“追逐人生的光芒，打破束缚超越自我。45天后，你会感谢今天坚持的自己。”
汪明睿把手机放回口袋，大步走向医院。不知为何，今天他感觉前方的路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