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染把最后一碟清炒时蔬端上桌时，玄关处恰好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她抬手拢了拢耳边垂落的碎发，眼角眉梢的倦意被一抹柔和取代，朝着门口扬声喊：“明玥，洗手吃饭了，今天炖了鸽子汤。”
汪明玥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走进来，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得只剩顶端一颗扣子，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高三学生特有的、混合着疲惫与鲜活的神色：“妈，今天物理小测最后一道题我卡了二十分钟，差点没赶上放学。”
“先喝汤。”云染染盛了碗乳白色的鸽子汤递过去，汤面上飘着几粒鲜红的枸杞，“慢点儿喝，放了山药和茯苓，补脾胃的。”
汪明玥捧着温热的汤碗，小口啜饮着，暖意在喉咙里滚过，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刚才因为赶时间而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母亲，云染染正低头用公筷给她夹了块鸽子肉，鬓角处不知何时添了两根白发，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妈，”汪明玥忽然开口，“昨天我同桌她姥姥住院了，说是冠心病急性发作，在急诊排了三个小时才轮到床位。她妈说现在医院里好医生根本抢不上号，普通号的医生看诊五分钟就打发人走，开的药还没药房导购推荐的‘神药’详细。”
云染染夹菜的手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来。这话像是戳中了她近来反复琢磨的心事，她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温水，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虑：“可不是嘛。前阵子你张阿姨她爱人查出胃溃疡，去三甲医院挂专家号，排了半个月才挂上。结果那专家看了片子，就问了三句话，开了一堆药让回来吃，连饮食注意事项都没说清楚。后来还是托人找了个退休的老中医，喝了两个月中药才好利索。”
她说到这儿，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被旁人听见似的：“现在这医疗体系，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你说咱们普通老百姓，平时小痛小痒还好，真要是得了大病，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好医生太稀罕了，要么被私立医院挖走，要么就搞科研去了，留在公立医院的，要么是刚毕业没经验的，要么就是熬到退休没精力的。”
汪明玥停下喝汤的动作，看着母亲紧锁的眉头，心里微微一酸。她知道妈妈近来总在担心养老的事，上个月社区体检，云染染查出血压有点偏高，虽然医生说注意饮食就行，但她却偷偷查了好几天高血压并发症的资料，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妈，你别想那么多。”汪明玥放下汤碗，伸手越过餐桌，轻轻拍了拍云染染的手背，“你忘了？你每天早上都练华佗五禽舞，楼下张奶奶都说你跳得比公园里的教练还好呢。人家华佗那可是神医，他创的五禽舞肯定管用，你坚持练下去，肯定不会生病，能活到九十九。”
云染染被女儿认真的语气逗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就你会说。那五禽舞也就是活动活动筋骨，哪儿有那么神乎其神？”
“怎么没有？”汪明玥急了，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数，“我查过资料的！华佗五禽舞是模仿虎、鹿、熊、猿、鸟五种动物的动作编的，虎戏能强筋健骨，鹿戏能舒展筋骨，熊戏能健脾养胃，猿戏能灵活关节，鸟戏能调节呼吸。你每天早上跳半个小时，比去健身房练那些器械管用多了，还不花钱。”
她见云染染脸上露出几分动容，又趁热打铁道：“而且你看，咱们小区里跳五禽舞的那些爷爷奶奶，哪个不是精神矍铄的？王爷爷都八十多了，每天早上跟你一起跳，上个月体检，各项指标比有些年轻人还好呢。再说了，你平时饮食那么注意，少油少盐少糖，多吃蔬菜多喝汤，比那些顿顿大鱼大肉、熬夜喝酒的人健康多了。”
云染染心里暖暖的，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还是我家明月贴心，知道心疼妈妈。”
汪明玥把头往云染染手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那当然，我是你女儿嘛。妈，你别担心老了身体不好，有我呢。等我考上大学，就报医学院，将来当一名好医生，专门给你看病，再也不用你排队挂号了。”
云染染心里一震，眼眶瞬间就热了。她知道女儿从小就聪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班主任不止一次跟她说，汪明玥考清北都有希望。她原本以为女儿会选计算机、金融那些热门专业，没想到女儿竟然想报医学院。
“傻孩子，”云染染声音有些哽咽，“当医生多累啊，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病人，还要值夜班，压力多大啊。妈妈不希望你那么辛苦，只要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就好。”
“不累啊，”汪明玥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满是坚定，“我觉得当医生很有意义啊。你想，要是我能成为一名好医生，就能治好很多人的病，让像你一样担心身体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能健健康康的。而且，等我当了医生，就能好好照顾你和爸爸，再也不用看那些医生的脸色，也不用花冤枉钱。”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妈，你不是说优秀的医生收入低都跑了吗？那我将来当了医生，就努力成为最优秀的那个，既要治好病人，也要拿到高收入，让那些想跑的医生都留下来。我还要开一家诊所，专门给普通老百姓看病，收费合理，服务周到，让大家都能看得起病、看得好病。”
云染染看着女儿眼里闪烁的光芒，心里既感动又骄傲。她知道女儿不是随口说说，从小学开始，汪明玥就喜欢看医学类的书籍，家里的《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她都翻了好几遍，平时班里同学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能给出些靠谱的建议。
“好，好，”云染染连连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妈妈相信你，我家明月一定能成为一名好医生。来，快吃饭，菜都凉了。”
汪明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山药放进云染染碗里：“妈，你也吃。山药健脾养胃，对你身体好。”
云染染咬了一口山药，软糯香甜，心里比蜜还甜。她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想起刚才女儿说的话，心里的忧虑渐渐消散了。是啊，有这么贴心的女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吃完饭，汪明玥主动收拾碗筷，云染染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刷着短视频。屏幕上正好刷到一个关于五禽舞的视频，视频里的教练正在详细讲解虎戏的动作要领，云染染看得认真，不自觉地跟着比划起来。
汪明玥洗完碗出来，看到妈妈正在跟着视频跳五禽舞，忍不住笑了：“妈，你跳得不对，虎戏的动作要刚劲有力，你这动作太轻柔了，像在跳广场舞。”
云染染停下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吗？我觉得我跳得挺标准的啊。”
“不信你看，”汪明玥走过去，拿起手机，把视频倒回去重新播放，“你看教练的手，要像虎爪一样，发力的时候要干脆利落，还有脚步，要沉稳有力，像老虎下山一样。你刚才跳的时候，手软绵绵的，脚步也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像老虎，倒像只小猫。”
云染染仔细看着视频，对比着自己的动作，发现还真像女儿说的那样。她有些无奈地说：“唉，年纪大了，手脚都不灵活了，想发力都发不出来。”
“谁说的？”汪明玥放下手机，拉起云染染的手，“来，我教你。虎戏一共四个动作，分别是虎举、虎扑、虎跃、虎落。你先跟我做虎举，双手从身体两侧慢慢抬起，掌心向上，像托着两个球，到头顶上方时，掌心相对，用力向下按，同时双脚蹬地，感受身体的力量。”
云染染跟着女儿的动作慢慢做着，一开始还有些僵硬，做了几遍之后，渐渐找到了感觉。汪明玥在一旁耐心地指导着：“对，就是这样，手臂要伸直，发力的时候要用到腰腹的力量，不要只用手臂的力量。”
母女俩在客厅里一边跳着五禽舞，一边聊着天。汪明玥一会儿纠正云染染的动作，一会儿给她讲五禽舞的历史渊源：“妈，你知道吗？华佗创编五禽舞的时候，可是花了好多年呢。他根据五种动物的生活习性和动作特点，结合中医的经络学说，编出了这套养生功法。据说他的弟子吴普每天练习五禽舞，活到了九十多岁，还耳不聋、眼不花呢。”
云染染听得入了迷，跳得也更起劲了。不知不觉间，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她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上也暖和起来，原本有些僵硬的四肢变得灵活了许多。
“跳完之后真舒服啊，”云染染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感觉全身的经络都通畅了。”
“那当然，”汪明玥得意地说，“我没骗你吧？五禽舞可是流传了一千八百多年的养生功法，比那些什么保健品管用多了。以后你每天早上跳一遍，晚上吃完饭再散散步，保证你身体棒棒的，比年轻人还精神。”
云染染笑着点了点头：“好，听我家明玥的，以后我每天都坚持跳。等你考上医学院，妈妈就去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每天早上跳完五禽舞，就去给你送早餐。”
“太好了！”汪明玥高兴得跳了起来，“妈，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云染染看着女儿灿烂的笑容，心里充满了希望，“妈妈等着你成为一名好医生，等着喝你的庆功酒。”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客厅，给母女俩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云染染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心里感慨万千。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医疗体系的问题或许短期内无法解决，老了之后的身体状况也无法预知，但只要有女儿这份贴心的关爱，有自己日复一日的坚持，她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
毕竟，有女如棉，暖透岁月；有舞相伴，岁月安康。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