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迅速脱离主街,拐入一条僻静的巷道。青石板的缝隙里长着湿滑的苔藓,两侧是高耸的砖墙,挡住了大部分喧嚣,只余下远处市声模糊的回响,以及巷内愈发清晰的、从赤焰身上散发出的不稳定气息。
“呃啊——!”赤焰低吼一声,终于压制不住,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扣住地面,指节发白。体表赤红带黑的火焰不受控制地窜起尺许高,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将墙角的苔藓瞬间烤焦。那火焰中的黑色丝线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污浊与暴戾感。
“赤焰!”青霖惊呼,顾不上自身神识未愈,便要上前。
“别过来!”赤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额头青筋暴跳,“这鬼东西……在吸收这里的杂气……变得更凶了!”他能感觉到,那源自麻木天人的混乱业力,进入人间道后,如同恶狼闯入羊群,疯狂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种种欲望、嗔怒、贪婪等负面情绪碎片,壮大自身,反过来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离火核心。
黄堇强提一口元气,土黄色光芒再次展开,形成一道相对薄弱的屏障,隔绝了赤焰散发出的大部分热力与异常波动,防止引来更多人注意。但他脸色也更差了一分,本源损耗下,维持这等防护对他负担极重。
素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赤焰周身的火焰,尤其是那些黑色丝线。“异种业力已与人间浊气结合,产生异变。强行压制恐适得其反,需疏导或净化。”
玄圭手持玉圭,星河流转,快速分析着赤焰体内的能量结构。“此业力本质为‘乐极生厌’与‘恐惧变化’,混杂人间负面情绪后,更具侵蚀性与煽动性。需以更精纯、更具‘净化’与‘镇压’特性的同源或相克之力化解。”
同源?离火本就暴烈,如何更精纯?相克?水能克火,但玄圭之“水”主智慧深邃,非是凛冽寒泉;青霖之“木”遇火反助其燃;黄堇之“土”已被耗损;素铧之“金”……
就在玄圭急速推演之际,青霖看着痛苦挣扎的赤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回想起在业果之海,自己以“生”之意志对抗“衰败”的情景。赤焰的离火,其本质并非只有毁灭,更有“破妄”、“净化”与“文明薪火”的正向含义!那业力侵蚀的,正是这正向的核心!
“赤焰!”青霖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守住本心!记住你的火为何而燃!不是为毁灭,是为焚尽污秽,照亮前路!是为守护,是为传承!”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源自本源的甲木生机,这生机并非助长火焰,而是如同春风化雨,滋润那被业力污浊覆盖的、赤焰本心的“火种”。
与此同时,素铧眼中精光一闪。她并指如剑,并未攻击赤焰,而是凌空勾勒。一道纯粹无比、不含丝毫杂质的白金锋芒在她指尖凝聚,这锋芒并非实体,而是一种高度凝聚的“规则”体现,代表着“纯粹”、“秩序”与“斩破虚妄”的绝对意念。
“心火自照,秽物自显!”素铧清叱一声,那白金锋芒化作一道细微流光,并非射向赤焰身体,而是直接点向他眉心祖窍!
这是一种极其凶险的举动,稍有不慎便会重创赤焰神魂。但素铧把握得妙到毫巅!
嗡!
赤焰浑身剧震!祖窍被那纯粹锋芒一点,他混乱的心神仿佛被一道冰冷的清泉浇过,瞬间清明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离火核心处,那被无数黑色丝线缠绕、变得黯淡躁动的本源火种!也看到了青霖话语引动的、那火种深处不曾熄灭的、代表着“守护”与“净化”的微弱金光!
“给老子……滚开!”赤焰发出一声咆哮,所有的意志在这一刻凝聚,不再去强行压制那暴走的火焰与业力,而是全部灌注到那一点本源金光之中!
呼——!
他体表的火焰骤然内敛,所有的赤红与黑色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缩回体内,在他丹田处形成一团剧烈冲突、明灭不定的能量漩涡。剧烈的痛苦让赤焰面容扭曲,但他眼神却前所未有地锐利与坚定,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引导着那一点本源金光,如同星火燎原,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灼烧、净化体内的异种业力!
巷子里灼热的气浪骤然消失,只剩下赤焰粗重的喘息声和体内那隐约的能量轰鸣。他盘膝坐下,全力运转离火心法,与侵入的业力展开拉锯战。
“暂时稳住了。”玄圭玉圭微光收敛,“他以自身意志点燃本源心火,结合青霖的生机唤醒与素铧的规则点化,开始了内部净化。但过程凶险,需要时间,且不能受到严重干扰。”
黄堇松了口气,撤去屏障,气息更加萎靡,几乎站立不稳,被青霖扶住。
青霖看着进入深层修炼状态的赤焰,又看了看虚弱的黄堇,心中沉重。梵行伊始,团队便已损兵折将。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落脚点,让他们恢复。”素铧言简意赅。
玄圭点头,玉圭再次运转,开始扫描周围环境,寻找合适的隐匿之所。同时,他也未忘记那最初的线索。“那有问题的云锦,源头必须查明。此‘锈蚀’能侵染凡物,影响生灵,其危害恐比预想更大。”
片刻后,玉圭指向巷道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半塌的废弃小院。“那里无人,且有残存的地脉之气,虽驳杂,略作梳理,可供黄堇缓慢恢复,也可为赤焰护法。”
五人悄然潜入废弃小院。院中杂草丛生,屋舍破败,但确实僻静。黄堇寻了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直接坐在地上,双手按地,开始以极慢的速度汲取地气,修复本源。素铧守在院门附近,警惕外界。玄圭则在院中布下简单的隐匿气息的阵法。
青霖安顿好黄堇,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浑身气息剧烈波动、面色痛苦的赤焰。她想了想,走到赤焰不远处坐下,并未打扰他,而是默默运转自身微薄的甲木生机,散发出一种平和、滋养的气息,如同无声的支援,笼罩着赤焰,助他稳定心神,对抗净化过程中的痛苦与躁动。
玄圭布置好阵法,走到院中,看着眼前景象:入定疗伤的黄堇,苦苦净化业力的赤焰,默默护持的青霖,以及警戒的素铧。他抬起玉圭,记录下此刻:
“人间道,大昭国都,暗巷废院。赤焰业力侵体加剧,正以本源心火强行净化,吉凶未卜。黄堇本源损耗,恢复缓慢。团队战力折损近半。线索:异常云锦之源头。当前优先级:隐匿、恢复、探查。”
夜幕渐渐降临,废弃小院被笼罩在都城璀璨的灯火余光之外,显得格外阴暗寂静。只有赤焰体内偶尔传出的细微能量爆鸣,以及他压抑的闷哼声,显示着这场无声的、凶险的内在战争远未结束。
而在都城的另一个方向,那家绸缎庄的后门,几辆遮盖严实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车上装载的,正是那批被素铧点出有问题的“锈蚀”布匹,它们将被运往何处?这小小的布匹之后,又牵连着怎样更大的网络?
梵行之路,危机四伏,而这人间道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