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圈。奶奶往常在这个时间,早已提着她的二胡袋子,牵着蹦蹦跳跳的晗晗从附近的小公园回来了。厨房里会飘出简单的饭菜香,客厅则会响起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或是奶奶耐心教晗晗认字的温柔嗓音。
但今天,家里异常安静。
晗晗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毛茸茸的崽崽(金丝熊仓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时望向挂钟,又望向紧闭的房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像细微的电流,在她幼小的身体里窜动。奶奶从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而且没有打电话。
她想起了前几天在平板上看到的那些骂一诺姐姐和研新哥哥的坏话,又想起了昨天林修远叔叔来家里,和奶奶说话时,那虽然笑着却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眼神。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超越年龄的警觉,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在她心底苏醒,喷发出不安的岩浆。
她放下崽崽,滑下沙发,光着脚丫跑到阳台,踮起脚尖,努力向下张望。楼下空空荡荡,只有几个遛狗的老人慢悠悠地走过,没有奶奶熟悉的身影。
不行,得去找奶奶!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她记得奶奶常去的小公园的方向。没有告诉任何人(家里也只有她一个),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孩,自己搬来小凳子,踮脚拧开了原本她够不到的门锁,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楼道里有些昏暗,晗晗心里害怕,但还是咬紧小牙,一步步往下走。她只想快点找到奶奶,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然而,她刚走出单元门,踏入楼下那片略显空旷的绿化带区域,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豪华商务车,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车门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峻、动作却异常迅捷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
“你们……”晗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后退呼救。
但其中一个男人已经俯下身,用一种不容置疑却又刻意放缓的语调说:“晗晗小姐,请不要害怕。我们是您父亲派来接您的。”
父亲?
这个词对晗晗来说,遥远而陌生。她只有妈妈,爸爸只存在于奶奶和妈妈偶尔闪烁其词的对话里,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另一个男人已经动作轻柔却有效地将她抱了起来。晗晗本能地挣扎,想喊,但一只温热的大手极轻地捂住了她的嘴,不是粗暴的窒息,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让她无法呼喊的力道。
“乖,我们带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见您的父亲。”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力量。
晗晗被迅速而不失礼貌地“请”进了车内。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和声音。车内空间宽敞,内饰奢华,温度适宜,甚至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与这近乎绑架的行径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车子立刻平稳地驶离了小区,汇入夜晚的车流,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在车辆后座,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中年男人,语气温和地对还有些懵懂和害怕的晗晗说:“晗晗小姐,您父亲非常关心您。近期您身边可能会有些不安全,他希望能亲自照顾您,并为您提供最好的教育和成长环境。或许,会送您去一个更安静、更适合学习的地方。”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些风景优美、设施先进的海外名校图片和视频,试图吸引晗晗的注意力。“看,这些学校多漂亮,您会在那里认识很多新朋友,学习音乐、绘画……”
晗晗看着屏幕上那些陌生的异国风景,小脸上没有露出预期的欣喜,反而更加困惑和警惕。她不想去什么漂亮学校,她只想找奶奶!这些人,虽然看起来不像坏人,但他们带走了她,没有经过奶奶和妈妈的同意!
她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那双酷似晗冰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冽的审视光芒。她没有哭闹,只是将那份不安和怀疑,深深地埋进了心底。隐锋不想伤害她,他希望将她培养成接班人,但他选择的方式,以及这背后隐藏的、关于奶奶“失踪”的真相,却正在他女儿心中,埋下第一颗叛逆的种子。
电话忙音与崩溃边缘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诺珠宝工作室内。
金一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结束了与一位重要客户的线上会议。网络舆论的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但后续的客户安抚和品牌修复工作依然繁重。她看了看时间,想起今天还没给奶奶打电话问候,便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一次,两次,三次……始终是忙音,最后变成了冰冷的系统提示。
金一诺皱了皱眉。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耳聪目明,平时电话都是随身带着,很少有不接的情况,尤其是在这个她通常已经回家的时间点。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她又尝试拨打了家里的座机,依旧无人接听。
她立刻打给了陆研新,他还在实验室那边处理一些培育钻石的后续数据。
“研新,你联系上奶奶了吗?我打她手机和家里电话都没人接。”金一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研新正在观察显微镜下的晶体结构,闻言动作一顿:“没有啊,我下午给她发过信息,她没回,我以为她在休息或者带晗晗在外面玩。还没回去吗?”
“按理说早该回去了。我有点担心……要不你问问元宝?”金一诺想到了元宝那超乎常理的直觉。
陆研新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安,他立刻通过灵魂链接呼唤元宝。几乎是瞬间,元宝就从工作室的角落窜到了他身边,眼神凝重。
「研新,心悸,不安感强烈。奶奶的气息……微弱,且带着……被迫移动的混乱轨迹。晗晗……晗晗的气息也离开了家,被……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气息包裹,方向……东南,速度很快。」 元宝传递过来的信息断断续续,却如同惊雷在陆研新脑中炸响!
奶奶出事了!晗晗也被带走了!
“一诺!奶奶可能出事了!晗晗也不见了!”陆研新对着电话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调。那个将他养大、给了他世间最后一丝温暖的奶奶,那个他视若亲母的老人!
电话那头的金一诺也瞬间脸色煞白,手机差点脱手。“什么?!怎么回事?!”
陆研新来不及详细解释,他一把抓起外套,对着实验室的同事喊了声“有急事”,便带着元宝如同旋风般冲出了科研所,跳上车,猛踩油门朝着奶奶家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一边开车,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脑海里全是奶奶慈祥的笑容和可能遭遇不测的可怕画面。
金一诺也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工作,驱车赶往奶奶家汇合。她在车上不断尝试拨打奶奶和晗晗的电话,结果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忙音。她又尝试联系晗冰,电话通了,但晗冰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烦和置身事外:
“晗晗?她可能跟老太太在一起吧?我这边很忙,没事别打扰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金一诺的心沉到了谷底。晗冰的反应太不正常了!作为母亲,听到女儿可能失踪,怎么会如此冷静甚至冷漠?
陆研新和金一诺几乎同时赶到奶奶家楼下。他们冲上楼,发现房门虚掩着(晗晗离开时未锁死),屋内空无一人!奶奶的手机掉落在客厅的角落,二胡袋子不见踪影。晗晗的小书包还放在沙发上,她最喜欢的崽崽在笼子里不安地窜动。
“奶奶!晗晗!”陆研新嘶哑地呼喊着,回应他的只有空荡房间的回音。他像一头失去幼崽的困兽,双眼赤红,几乎要崩溃。
金一诺相对冷静一些,她立刻查看了小区物业的监控(动用了金曼如的关系才得以快速调取)。监控画面显示,奶奶在傍晚时分独自一人离开了小区,走向小公园方向。大约半小时后,一辆灰色的、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在小公园附近短暂停留后快速离开。由于角度和光线问题,看不清车上的人和具体发生了什么。
而关于晗晗的监控则更令人心惊:她是一个人溜出家门的,然后在楼下,被一辆黑色的无牌商务车带走,过程干脆利落,显然是专业人士所为。
“两拨人……不是一伙的?”金一诺分析着,眉头紧锁,“带走奶奶的像是……绑架。带走晗晗的,虽然也是强行,但似乎……更‘周到’?”她想到了晗冰,想到了那个神秘的“父亲”隐锋。
“是风神投资!一定是他们!”陆研新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关节瞬间红肿。极度的愤怒和担忧让他浑身发抖,“他们对付不了我们,就对奶奶和晗晗下手!畜生!”
元宝在屋内仔细嗅闻,它在那辆灰色面包车停留过的位置,以及奶奶掉落手机的地方,捕捉到了那丝熟悉的、属于林修远的、此刻混杂着浓烈恶意和一丝……血腥气的味道!同时,它也捕捉到了带走晗晗的那辆车留下的、一种冰冷、威严、如同深海般难以测度的气息——那是隐锋!
「研新!奶奶的事,林是执行者!晗晗被……一个更强大的存在带走了,目标是保护,也是……掌控。」 元宝迅速将信息传递过去。
“林修远!”陆研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喷薄出前所未有的杀意。他立刻拨打林修远的电话,结果是关机状态。
工作室那边也传来消息,林修远今天下午以“外出拜访供应商”为由提前离开了,之后再无消息。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林修远里应外合,绑架了奶奶!而隐锋,趁机带走了晗晗!
奶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晗晗被生父带走,前途未卜。双重打击如同泰山压顶,让陆研新瞬间被无尽的恐慌和绝望吞噬。他蹲在地上,双手插入发间,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科研、事业、梦想,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亲人的安危重要!
金一诺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她用力将他拉起来,紧紧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眼神坚定如磐石:“研新!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奶奶还等着我们去救!我们必须冷静!立刻报警!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找到那辆灰色面包车!找到林修远!至于晗晗……”她顿了顿,“既然是她父亲带走的,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先集中力量救奶奶!”
陆研新抬起头,看着金一诺坚定的眼神,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以及脚边元宝传递来的、尽管凝重却依旧存在的支撑力量。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几乎要撕裂他理智的恐惧和愤怒压了下去。
对,不能乱!奶奶还在等他们!
他拿出手机,用颤抖却尽量清晰的声音,拨通了报警电话。同时,金曼如那边的力量再次被调动起来,黑白两道,一张寻找奶奶和追查灰色面包车、林修远的大网,在夜幕下迅速铺开。
夜色深沉,危机四伏。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救援行动,在绝望与希望的交织中,艰难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