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紧赶慢赶,终于见着了康熙最后一面。
主要是康熙也想最后再看自己的宝贵儿子一眼,所以用了重药,一直拖着。
胤礽颤颤巍巍地走到自己皇阿玛面前,他老了腿脚不便,再加上几天连续骑马赶路,双腿支撑不住,在床前跪倒,却顾不得疼痛,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却依旧扯着嘴角笑道:
“汗阿玛,保成回来了,您看看我,你摸一摸,是保成啊!”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其中满是苦涩,但也成功让康熙睁开了眼睛。
“保成,朕的保成!”
康熙抬起满是褶皱的手,想要再摸一摸自己儿子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胤礽见此,双手小心地将自己汗阿玛的手举起,将自己的脸放在上面,就像小时候一样蹭了蹭。
康熙笑了笑,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艰难地瞥了瞥头,让自己能看到儿子的全貌,在下一瞬,便再也支撑不住,眼睛微拢,手垂下。
“啊啊啊啊啊啊汗阿玛,您别丢下保成,呜呜呜……”
胤礽大喊一声,声音撕裂崩溃,之后又克制起来,只是小声呜咽。
等候在外面的林琪等人进入内室,见到这样的胤礽皆是心酸不已。
林琪上前抱住他,胤礽仿佛有了支撑般,埋在林琪怀中痛哭:“绥霁,我没有阿玛了,我没有阿玛了啊!”
林琪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说不出,只能拍了拍他的背,便是自己一直都在。
“皇阿玛,您冷静些,皇玛法的葬礼还需要您!”
良久,弘昭见众人不敢出声,只能自己上前提醒道。
胤礽赤红着眼睛抬起头,双目满是怒意,仿佛失去了理智:“说,我离开时皇阿玛明明身子很是健硕,我们还一起骑马射猎,怎么就突然不好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
弘昭眼带错愕,没想到一直疼爱自己的皇阿玛会怀疑自己。
林琪也忍不住了,带着些不忍与怒意:“够了保成,你在怀疑什么?这是我们的孩子!”
她怜惜眼前的丈夫,又生气他竟然会怀疑一直孝顺的儿子。
胤礽听见这话,恢复了些理智,他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弘昭,现在却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其余人都离开了,然后自己亲手开始整理自己阿玛的遗容。
林琪不放心,就一直在旁边陪着他。
整个守灵七日,胤礽都表现的很是平静,只是林琪作为其几十年的枕边人,自然能够感受到他心中蕴藏的不平常感情。
头七那天,胤礽早早的起了床,穿上了许久未穿的龙袍,他早便叫院中的奴才都退下了,却不想推开门,见到了此时最不想见的人。
“保成,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吗?”
胤礽听见这话,手不住得颤抖,却只是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默认了心爱人的话。
他不想看见自己的妻子绥霁,因为他怕自己见到她就又有了生意,他心中愧疚不已。
“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你穿了龙袍,我也穿了凤袍!”
林琪就仿佛看不见眼前人的窘迫不安与愧疚,眨了眨眼睛,如往常最平常的一天一样,牵起胤礽的手,走到院中的躺椅上坐下。
“我也老了,我们坐着说吧!”
林琪走得很慢,叹息一声道。
“绥霁,你不必如此!往后你会是皇太后,昭儿也很是孝顺,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不必和我一起去……”
最后一个“死”子被胤礽咽下去没有说出,但他知道妻子明白自己的意思。
“陛下说的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慈宁宫,每日睁开眼便是面对着儿子的一堆妻妾请安,然后整日礼佛的日子吗?”
胤礽有些愧疚,他知道的,对于绥霁来说,特别是已经在外游玩了十多年的她来说,如今做个整日在宫中礼佛怀缅的老太太,是个非常残酷的事。
“绥霁你放心,我会留下遗旨,让你替朕去看遍大好河山!昭儿最是孝顺,不会拒绝,朕的遗旨也能堵住朝中大臣的嘴!”
林琪听见这话,摇了摇头,“一个人的日子,又有什么乐趣呢?况且我也老了,快走不动了!”
林琪这话自然是夸张的,她的身体虽然老了,但依旧还算健康,远远不到走不动的地步。
胤礽也知道,眼前人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胤礽不再劝,只是再次问道:“绥霁,你真的想好了?”
“当然!”
胤礽见此,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那我们一起走,便葬在一个棺中吧!这样,我们也离得近些,在黄泉路上没准能分在一起!”
“好啊!”这次林琪的声音中全然是高兴。
从远处看,两个老人在躺椅上说说笑笑,全然看不出他们皆心存死意。
“其实,是我对不起皇阿玛!”
胤礽有些羞愧的开口,林琪便一直听着。
“皇阿玛待我极好,我出身丧母,皇阿玛便亲自将我抚养长大,他给了我太子之位,让我一辈子尊荣无比。”
“我小时候读书,有时候读到唐朝李承乾、汉代刘据等太子的下场时,也曾惶恐过,但事实证明,皇阿玛从来不曾打压猜疑我,反而一直对我宠爱有加,我是皇阿玛最爱的儿子!”
胤礽的声音带着些骄傲自豪,然后接着说道:
“只是……只是我对不起皇阿玛,是我害了他!”
“那几年,我在皇阿玛与弘昭之间,选择了弘昭,那天进宫,是我刺激了皇阿玛,也是因此,皇阿玛身体才出了问题,才会昏倒……”
说着说着,他声音带上哽咽,又害怕道:“如今我想要早点下去找皇阿玛,想要和他赎罪,但我怕,我怕皇阿玛不想见到我!”
林琪见此,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皇阿玛最喜欢你,自然不会怪罪你!我问了弘昭,皇阿玛身子本来便不好了,还要多亏之前暴露出来好好修养了几年,不然怕是不到六十便会……况且,什么事能够瞒过皇阿玛呢?”
“他是你的阿玛,对你最是了解,其实我们出发去盛京的时候,皇阿玛身子已经不行了,但他让人瞒了下来,听弘昭说,皇阿玛当时每晚都要做梦,梦中是他废太子的场景,每日他都活在愧疚中,不敢见你,也是因此,才让人瞒着我们,直到临死前,才见你最后一面!”
胤礽听见这话,有些惊讶,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要因为从未发生的事做到如此地步!
他缓了缓心神,看向林琪,温柔问道:“绥霁,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我们快没时间了!”
林琪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但片刻后,又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发亮:“让我们的葬礼一起办吧!”
听见这话,胤礽笑了笑,“当然,死后,我们永远不分离!”
两人服了专门的无痛药,胤礽留下了一封遗书,紧紧相拥而眠!
只是,再也没有睁开眼!
……
林琪闭上眼,有些得意自己给自己的结局,这样下来,自己定能完成“风光大葬”的任务,再说,林琪也实在不喜欢清朝太后的日子,就这样走了,也算是给这段感情留下完美的句号!
……
景隆十五年冬十月甲午,圣祖康熙皇帝崩于畅春园,享寿七十有七。
顺丰帝因丧父之痛,哀恸过甚,心存死意,其后林氏与帝伉俪情深,不愿独活,故七日后,帝后自缢于长春园,顺丰帝享年五十又七,林后享年五十又八。
景隆十五年冬十一月,上(景隆帝)以圣祖、顺丰帝两朝大行,痛国丧迭起,诏命以大礼葬之。
先是,顺丰帝弥留之际,遗诏曰:“朕与林后,结发相从,恩深不移;今随皇考而去,唯求死后与后同穴,庶几泉下相依,死不相离。”
至是,上遵顺丰帝遗诏,敕有司营陵寝,定 “同椁合葬” 之制 —— 其椁以梓木为质,饰以朱漆金纹,内置双棺,左为顺丰帝,右为林后,椁壁刻 “伉俪偕老,泉壤同归” 八字,以昭其志。
葬礼之日,上亲率诸王、百官缟素送葬,卤簿仪仗绵亘十里,哭声震野。既葬,上谕礼部:“顺丰帝与林后情深义重,同椁而葬,实乃千古美谈。自今往后,岁时享祭,一体供奉,勿使有阙。”
史官曰:帝王丧葬,本重尊卑之礼,而同椁合葬,实不多见。顺丰帝遗诏,林后殉节,景隆帝遂成其志,既显亲亲之谊,亦彰夫妇之伦,足为后世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