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河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暴雨像是被天撕开了口子,没日没夜地浇在冀州平原上。昔日还算齐整的官道,早已被泡成了翻滚的黄褐色泥潭,深的地方能没了腰。浑浊的泥浆里翻滚着断木、草席、甚至还有被冲垮的房屋梁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腐烂的草木味,还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气息。

卢植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这片泥泞地狱里。他早已脱下象征身份的官袍,只穿着一件半旧的葛布深衣,下摆被泥浆糊得看不出本色,紧紧裹在腿上,每一步都重若千钧。雨水顺着斗笠边缘疯狂流下,模糊着他的视线。两个随从艰难地跟在他身后,同样狼狈不堪,其中一个的靴子被烂泥死死咬住,费了好大力气才拔出来,带起大片的泥浆。

“大人!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前面就是黑水洼!前日刚陷进去一辆粮车!”随从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

卢植恍若未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官道两侧,直到地平线被灰蒙蒙雨幕吞噬的地方,是密密麻麻、如同腐烂菌斑般蔓延开来的简陋窝棚!那是用树枝、破烂草席、甚至从倒塌房屋里捡来的门板胡乱搭成的栖身之所,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窝棚之间,泥水横流,漂浮着污秽之物。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影,如同行尸走肉般在泥水中蠕动。老人蜷缩在漏雨的棚角,眼神空洞。妇女抱着饿得连哭都发不出声的婴儿,徒劳地试图用干瘪的乳房安抚。更多的青壮,则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呆滞地站在齐膝深的泥水里,望着灰蒙蒙的天,眼中只剩下对饥饿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里曾是冀州腹地,沃野千里。如今,却成了人间炼狱。洪水冲垮了家园,冲走了庄稼,也冲走了最后一丝希望。

“三十万…三十万张嘴…”卢植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发出干涩的低语。这个数字,是沿途几个仅存的郡县小吏,在断粮的绝望中,用颤抖的手统计出来的。三十万!这还只是聚集在官道附近、尚未完全散去的!更深处,被洪水彻底隔绝的村落,还有多少?不敢想!

“爷爷…饿…”一声微弱的、如同小猫呜咽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卢植低头。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看不出年纪的男娃,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脚边的泥水里。孩子浑身上下糊满了泥浆,只有一双异常大的眼睛,在污浊中显得格外黑白分明,里面盛满了动物本能的求生欲望。他的一条小腿露在外面,皮肤溃烂流脓,被泥水一泡,肿胀得吓人,上面还爬着几只黑色的蝇虫。

卢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蹲下身,不顾污秽,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拂去孩子腿上的蝇虫。

“大人!使不得!脏!会染疫的!”随从惊惶地想阻拦。

卢植充耳不闻。他死死盯着那溃烂流脓的伤口,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他猛地撕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深衣下摆,露出里面同样沾满泥浆的白色中衣。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中衣下摆,“嗤啦”一声,撕下长长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

冰凉的雨水浇在他手上,也浇在孩子的伤口上。孩子疼得哆嗦了一下,却没有哭喊,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卢植。

卢植咬紧牙关,用布条小心翼翼地、尽量轻柔地裹住那条溃烂的小腿。他的动作笨拙,手指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布条很快被脓血和泥水浸透。他裹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将那狰狞的伤口完全覆盖。

“娃,忍着点…”卢植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如同鬼影般沉默围拢过来的流民。一张张麻木、绝望的脸,在雨水中模糊不清。

“朝廷…会管的…”卢植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雨声,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陛下…不会看着你们饿死!”

回答他的,只有更深的沉默,和雨水砸在破草棚上单调而绝望的噼啪声。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抬起空洞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的死寂。

卢植猛地站起身!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愤和无力感瞬间冲垮了他!他环顾着这片无边的泥泞地狱,看着那一双双空洞绝望的眼睛,看着那孩子裹着自己中衣布条、依旧在泥水中瑟瑟发抖的瘦小身躯,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三十万张嘴!”他猛地仰天嘶吼,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炸响在死寂的雨幕中,“等着吃土吗?!”

德阳殿。灯火通明,驱散了宫外的阴霾,却驱不散殿内凝重的低气压。昂贵的苏合香静静燃烧,试图掩盖某种无声的硝烟味。

卢植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朝服,但发梢依旧带着湿气,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连日奔波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显得异常憔悴。他站在殿中,双手捧着一份沾着点点泥污的奏疏,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微微发颤,却字字如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臣亲见!冀州千里泽国,饿殍盈野!官道断绝,赈粮难行!三十万流民!三十万啊陛下!聚集于泥沼之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疫病已显端倪,幼童腿脚溃烂于泥水,老弱倒毙于寒风!哭声震天?不!陛下!臣只闻死寂!那是绝望到极致的死寂!人相食之惨剧,恐只在旦夕之间!”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座之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

“此非天灾,实乃人祸!水患之前,冀州豪强,肆行兼并,侵吞民田!百姓失地,如无根之萍!洪水一至,家园尽毁,立成流离!如今彼等豪强,坐拥广厦良田,囤积居奇!视流民如草芥!此乃国之蠹虫,民之死敌!”

“陛下!”卢植将奏疏高高举起,如同托着千钧重担,“若再无所作为!三十万流民,便是三十万干柴!只需一点火星,便是燎原之火!足以焚尽冀州,震动京畿!臣请陛下,速颁《屯田令》!以朝廷之名,收冀州无主荒地、河滩淤地、豪强侵吞之黑地,授于流民!官给耕牛、粮种、农具!使其安身立命,垦荒自救!唯有如此,方能解燃眉之急,安社稷之基!”

“卢子干!你血口喷人!”大司农曹嵩(曹操之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出来,指着卢植,气得浑身肥肉乱颤,“豪强兼并?证据何在?!冀州水患,百年不遇!此乃天意!岂能归咎于人?屯田?说得好听!荒地河滩,贫瘠不堪!耕牛粮种,从何而来?国库空虚,陛下新颁盐铁之政,处处需钱!你张口就要官给牛种,钱从天上掉下来吗?!”

他转向刘宏,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卢植这是祸国之言!流民聚集,确需安抚,但应令各郡县就地赈济,开仓放粮,徐徐图之!岂能如他这般,妄动国本,强行屯田?一旦激起豪强怨怼,地方动荡,谁来收拾残局?!” 他掌管国库,最清楚如今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卢植这提议,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曹司农此言差矣!”新任御史杜密(李膺门徒,刚被赦用)须发戟张,厉声反驳,“开仓放粮?冀州官仓何在?早被洪水冲垮大半!存粮几何?杯水车薪!就地赈济?郡县官吏自身难保,谈何赈济?流民如蝗,聚集不散,仅靠施粥,能撑几日?卢尚书(卢植刚升任尚书)所请屯田,乃标本兼治之策!授地于民,使其自食其力,方是长久之计!至于豪强怨怼?哼!彼等侵吞民田,鱼肉乡里之时,可曾想过朝廷法度?!”

“杜御史好大的威风!”少府卿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世家特有的矜持和阴冷,“授地于民?说得轻巧。何谓无主荒地?如何界定?河滩淤地,今日淤出,明日洪水一至,又成泽国,如何授之?至于豪强侵吞…更是空口无凭!莫非卢尚书要效仿光武皇帝,再来一次‘度田’?激起天下汹汹,这责任,卢尚书担得起吗?” 他直接将问题引向了最敏感的“度田检地”,这是光武帝时引发豪强大规模武装反抗的惨痛教训!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支持卢植的清流寒门据理力争,痛陈时弊;反对者则或哭穷,或扣帽子,或搬出“度田”旧事恐吓,言辞激烈。整个德阳殿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卢植和他那看似“异想天开”的屯田之策彻底吞噬。

司徒杨赐一直冷眼旁观,如同老僧入定。直到争吵声浪稍歇,他才缓缓睁开那双浑浊却深藏精光的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如同按下了静音键,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士林领袖身上。

杨赐慢慢站起身,动作带着数百年世家沉淀的优雅与沉重。他走到殿中,对刘宏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份量:

“陛下,老臣有言。”

“卢尚书心系黎民,拳拳之心,老臣感佩。”他先定了调子,肯定了卢植的出发点,紧接着话锋一转,如同钝刀子割肉,“然,屯田之策,古已有之。武帝于西域,光武于边郡,皆在军管之下,以士卒为劳力,方得施行。如今冀州,流民三十万,乌合之众,散沙一盘!无强兵弹压,无干吏统管,如何约束?授之以地,给之以牛种,若其懒惰怠耕,或聚而为盗,劫掠四方,岂非养虎为患?此其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卢植,扫过那些支持改革的官员,最终落在御座之上,声音愈发沉重:

“其二,授地之权,关乎国本。荒地、河滩、乃至所谓‘豪强侵吞之黑地’,界限何在?由谁勘定?若处置不当,必生无穷讼争!地方官吏,或借此勒索豪强,或勾结流民侵占良田,吏治败坏,民怨沸腾!此乃动摇社稷根基之大祸!绝非危言耸听!陛下三思!当以稳妥为上,先赈济,缓图之,切不可操切行事,遗祸无穷!”

“望陛下三思!”

“司徒公老成谋国!”

“请陛下明鉴!”

杨赐话音刚落,殿内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官员,齐声附和。反对的声浪,在杨赐这杆大旗的引领下,汇聚成一股沉重的洪流,朝着御座上的少年天子,也朝着那个在泥泞中带回三十万流民绝望呼号的卢植,狠狠压去!

卢植挺直的脊梁如同承受着万钧重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杨赐轻飘飘一句“动摇社稷根基”,便足以让任何触及土地利益的改革粉身碎骨!

御座之上,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

刘宏的目光掠过阶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官员,掠过杨赐那张看似平和实则充满威胁的老脸,最终落在了卢植身上。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仿佛看到了冀州泥沼中那三十万双绝望的眼睛,看到了那个腿脚溃烂、裹着自己中衣布条的孩子。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他胸中疯狂积聚。他想起了东市刑场上争食李巡血肉的灾民,想起了将作监里陈墨被石灰灼伤的脸,想起了羽林新军在泥水中扛粮的身影!这些蛀虫!这些趴在帝国残躯上吸血的蚂蟥!他们有什么资格谈社稷?谈根基?!

“司徒公。”刘宏的声音透过冕旒珠玉传来,平静得可怕,“你所虑,无非是‘稳妥’二字。怕流民为盗,怕吏治败坏,怕豪强怨怼…怕这怕那。”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金砖地上,“那朕问你。”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殿外冀州的方向:

“若坐视三十万流民在泥水里腐烂!看着他们易子而食,揭竿而起!看着冀州烽火燎原,乱军叩关!这,算不算‘动摇社稷根基’?!”

“这责任,是卢尚书担?还是你杨司徒担?!”

“抑或是朕——这个‘操切行事’的天子来担?!”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少年天子罕见的、如同实质般的暴怒和凛冽杀机!整个德阳殿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跪在地上的官员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杨赐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地将这口天大的黑锅,赤裸裸地反扣回来!

刘宏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玄色的冕服袍袖带起一阵劲风!他几步走到御阶边缘,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狠狠刺向杨赐,刺向所有跪着的官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朕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

“冀州三十万流民,不是三十万石头!他们是朕的子民!”

“朕的子民要活命!要一口饭吃!要一块地种!”

“谁敢拦着——”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杨赐,扫过曹嵩,扫过少府卿,扫过每一个反对者的脸,最终,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迸出:

“朕就让他——”

“先尝尝饿死的滋味!”

“再试试——”

“刀,快不快!”

“无主地!”刘宏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殿,“朕说了算!河滩淤地,洪水退后便是沃土!豪强侵吞之黑地?”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史阿,“查!给朕往死里查!查出一亩,收归朝廷一亩!胆敢隐匿抗命者,以谋逆论处!”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对着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中书令厉声喝道:

“拟诏!”

“即颁《屯田令》!”

“一、收冀州无主荒地、河滩淤地、及查实豪强非法侵吞之田地,统归朝廷,设为‘屯田营’!”

“二、凡冀州流民,愿入屯田营者,以户授田!每户男丁授田五十亩,女口三十亩!所授之地,十年之内,免赋税徭役!”

“三、朝廷于各屯田营设‘劝农使’!由尚书台卢植总领!督造简易屋舍,分发御寒衣物!”

“四、官给耕牛、粮种、农具!耕牛按百户一牛配给,粮种按授田亩数分发,农具由将作监统一调拨!”

“五、屯田所获,除留足口粮、种子外,余粮三成归民,七成入官仓!待灾荒平息,再行调整!”

“六、各郡县驻军,抽调精干,入屯田营维持秩序,弹压不法!胆敢煽动流民、破坏屯田者,立斩不赦!”

“此诏,明发天下!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刘宏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阶下:“至于钱粮…”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大司农!”

曹嵩浑身一哆嗦,连滚爬爬地应道:“臣…臣在!”

“你给朕听好了!”刘宏的声音如同寒冰,“朕不管你是砸锅卖铁,还是去抄那些囤积居奇的蠹虫的家!三日之内,给朕筹措出第一批粮种、耕牛的钱!筹不出来,你这颗脑袋,就先挂在洛阳城门上,给冀州的流民谢罪!”

“陛…陛下!”曹嵩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

“还有你!少府!”刘宏的目光转向少府卿,“宫中用度,减半!所有修缮营造,除屯田所需,一律暂停!省下的钱帛,全数拨给大司农!敢克扣一文,朕剐了你!”

少府卿面如死灰,扑倒在地:“臣…臣遵旨!”

刘宏不再理会他们,目光最后落在卢植身上。卢植早已热泪盈眶,重重跪倒在地:“臣卢植!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必为三十万流民,争一条活路!”

“去!”刘宏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决断,“带上朕的旨意!带上能调动的所有人手!去冀州!告诉那些在泥水里等死的百姓!告诉他们——”

“朕的田,给他们种!”

“朕的牛,给他们使!”

“朕的粮种,给他们撒!”

“谁敢动他们的田,动他们的粮——”刘宏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誓,“朕就动谁的脑袋!”

“臣——领旨!”卢植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重重叩首,起身,抓起那份沾着冀州泥泞的奏疏,如同捧着圣物,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德阳殿!背影决绝,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刘宏看着卢植消失在殿门口,缓缓坐回龙椅。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疲惫地闭上眼,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杨赐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他手中那柄温润的玉笏,不知何时,竟被他生生捏出了几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他看着御座上那个闭目养神的少年天子,浑浊的老眼中,惊骇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冒犯权威后的怨毒和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沉。

“陛下…圣明…”杨赐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他不再多言,深深一揖,转身,在几个心腹官员的簇拥下,步履沉重地朝殿外走去。那背影,如同一头受伤后隐入丛林的猛虎,带着刻骨的寒意。

刘宏依旧闭着眼,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直到杨赐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疲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史阿。”他低声唤道。

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史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阶下:“属下在。”

“杨司徒…今日气色似乎不太好。”刘宏的声音平淡无波,“你带几个‘无影卫’,替朕…去河间国(杨赐老家,冀州大郡),‘慰问’一下他那位在老家‘颐养天年’的族叔杨彪。顺便…看看杨氏在河间的田庄,有没有被洪水冲垮。若有损失,朝廷…也好酌情抚恤。”

“喏!”史阿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深意——名为抚恤,实为查探杨氏在冀州田产底细!他躬身领命,身影迅速消失。

刘宏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拿起一份空白的田契样式,指尖在“授田人”和“土地坐落”的位置缓缓划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冀州的田,他给定了!

但这田契,最终会落在谁手里?

那些泡在烂泥里的流民?

还是…那些藏在深宅大院里的“蠹虫”?

这场关于土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河间国,高阳城。

夜,漆黑如墨。暴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泥土气息。

城郊,一处极其隐蔽、依山而建、守卫森严的巨大坞堡深处。

史阿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行。他避开了巡逻的家兵,绕过了暗哨,最终潜入到坞堡最底层、一处由整块青石砌成、厚重铁门封锁的地窖前。

特制的、带有倒刺的精钢撬棍无声地嵌入锁眼,史阿手腕猛地发力,配合着巧劲!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断裂声。

沉重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桐油气味扑面而来!

史阿闪身而入。

地窖内空间极大,点着几盏昏暗的长明油灯。昏黄的灯光下,眼前的一幕,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史阿,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

只见地窖中央,并排摆放着十几个巨大的、足以容纳数人的——陶缸!

每一个陶缸里,都盛满了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褐色桐油!

而就在那浑浊的油面之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浸泡得发胀发白的——

是成千上万张空白的田契!

田契的纸张在桐油里吸饱了油分,变得半透明,边缘卷曲,上面“田亩坐落”、“四至”等关键位置,依旧空白一片!只有那象征着所有权归属的“契主”位置,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尚未填写的姓氏轮廓,在油光中若隐若现,如同鬼影!

十万张?不!绝对不止!

史阿的目光扫过那十几个巨大的油缸,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特制的炭笔和一小块硝制过的羊皮,借着昏暗的灯光,飞快地将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勾勒下来。

羊皮卷上,油缸狰狞,空白田契如同浸泡在尸油中的蛆虫。

最后一笔落下,史阿的身影无声地退入黑暗。

地窖厚重的铁门,再次无声地合拢。

只留下那十几缸沉默的桐油,和油缸里浸泡着的、十万张等待填上姓氏、便可瞬间吞噬无数“无主之地”的空白田契。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正透过厚重的石壁,窥视着冀州那片饱受蹂躏、却又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书河书屋推荐阅读:重生归来后,大佬说他甘愿当替身亿万神豪靠缺德惊爆全球两张藏宝图穿书误入反派团我和反派师兄谈了成神风暴万域神芒天荒神域恋综后和死对头感情变质天行剑祖致我亲爱的探灵博主从为地虎侠正名开始陆总别求了,夫人已被宠上天名柯穿越:系统他们偏心安室透岁月如梦!我被逃婚的未婚夫带回家了大雍翻译官轻吻她替身死遁后,京圈大佬急疯了惊世女将:我的空间藏雄兵同时穿越:不吃牛肉养成系之小狼狗重生后,我把渣夫卖了一百万亲妈修仙回来后,受气包们杀疯了太子只准我生娃,压力有些大!八零嫁绝嗣首长多胎后,全员破防重生:蛇蝎毒后浮沉一世是清欢丹仙重生,夺舍娇俏女掌柜诱她失控,小商总化身男妖精武魂之翼死在韩娱UMA合集天地日月神域败家王爷,富婆王妃穿书成女配:只为泡男二重生之摄政王妃太嚣张这个白猫有点坏修仙到处薅羊毛这末世过得也太滋润了!四合院的普通人生重生后中奖8亿怎么花重生之娇软小王妃我堂堂炮灰小师妹,贱一点怎么了崩坏:守梦的无想者姐姐你马甲掉了风水特卫局玩恐怖游戏吗?包对象的那种天灾:沃利贝尔日落无涯【刑侦】就打个篮球,却成了天选之子鬼片世界:正派的我,越走越歪了
书河书屋搜藏榜:锦鲤弃妇:大吉大利,今日和离电霸厨娘小俏媳之带着全家致富穿越之农家老四失业后,我从位面交易开始致富绑定交换系统后,上交国家当首富阴阳秘术之鬼瞳重生后,将军嫂嫂想娶我你想抄家,问过我公主媳妇了吗?三国经销商迷局密说他爱上了土包子女生斗罗:开局教皇祭天穿越废物世子,开局申请发配边疆快穿:炮灰男配要翻身【娱乐圈】脸蛋天才是怎样炼成的末日穿六零的快乐生活戏仙记穿成反派儿子的亲女儿?开局融合巅峰雷阿伦,我单骑救主咸鱼被迫在修仙界搞内卷希腊神话:诸神宠儿四合院:万岁军退伍,掌权保卫处豪门弃妇被迫走红了全是孽缘男主绝嗣?她靠系统母凭子贵!那片天空那片云反派心尖黑月光假太监:皇后请排队,我是真忙不过来啊!年少情深:阎少的撩人甜妻不好追创世穷神揽青华鬼灭:我的哥哥是上弦和初始剑士是六眼,也是火红眼天剑之剑回到最初,我说我喜欢你小小夫君殇祭茅山道士传奇2在柯南世界里柯学开挂望川忘川她夺夺夺夺夺夺夺夺夺夺我气运!纵横诸天:我能无限许愿!醉哑公子他偏要以下犯上死神之鬼差开局死亡缠绕,库里跟我学灌篮镜灵世界怀了死对头的崽后我跑路了绑定系统,农门长姐靠打人致富
书河书屋最新小说:觉醒异能,众天骄被我折服!随机传送门:万界美人图鉴又更新两娃嗷嗷哭?随军!抱去找首长爸奥特:你说我哥怎么了理科生在修真界搞炼丹革命五姓嫡脉:躺赢大唐烬穹天灯塔求生:我的岛屿不是女儿岛!在暮色中停笔资本家媳妇儿凝脂明艳,首长心痒万古第一鼎爱你,原来不止今生欢不择陆穿越乱世成流民,从带枪逃荒开始我靠天雷在诡异世界开宗立派高武:开局黑虎拳,砍翻乱世!亮剑:我打鬼子就有用不完的弹药官梯:从基层公务员到权势滔天小区公约第13条书穿76年成了被送回的胖假千金麋鹿领主重生仙帝只是我的小弟四合院:魂穿何雨水,手撕何雨柱民国,从军阀到横扫亚洲我,历史唯一仙!快穿之我只想超脱啊穿越到五代十国当女帝绝命一枪:抗日风云录丛林本秩青灯照剑影全球岛主:开局抽到多子多福神雕:开局令东来,领悟浩然剑气综影视:小可怜我来宠大唐:开局救下李二,曝光我身份娱乐:全新的大蜜蜜就是香序列劫:洪荒碎星录平凡青云路僵约:开局编辑盘古基因娱乐:杨老板说我肾功能不错陨星武脉大明铁血帝:吾乃天启,重塑乾坤大明:剩30天亡我靠纳妾救天下我的女友是个狐狸精大秦:扶苏他开挂杀疯了!大明仙缘:我的皇孙在幕后医魄封神?孤大商称霸洪荒大佬:我的纹身能加点谍战:我知道你的隐秘垂涎:无声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