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灵台高耸入云,这是帝国观测天象的圣地。今夜星空格外清晰,银河如练,繁星似锦,但太史令陈卓的眉头却紧锁如川。他手中的玑衡仪微微颤抖,铜管中窥见的景象让他心惊肉跳。
“荧惑守心...”老迈的太史令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灾兆啊...”
在他身旁的年轻助手不解地问:“师傅,荧惑守心有何可怕?不过是星象常变...”
“无知!”陈卓厉声打断,“荧惑为罚星,心宿为主宰。罚星犯主,天下大乱!昔年始皇崩时,就有此兆!”
助手吓得不敢再言。陈卓继续观测,越看越是心惊。荧惑星不仅停留在心宿区域,而且光芒越来越盛,隐隐泛着血红之色。
“快!记录!”陈卓急促吩咐,“荧惑入心宿,色赤如血,光芒夺目。此乃大凶之兆!”
助手慌忙记录,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知道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按照惯例,这种天象往往预示着君王有难或天下大乱。
与此同时,温室殿内刘宏正在批阅奏疏,忽然一阵心绪不宁。他放下笔,走到窗前仰望星空。作为现代人,他本不信这些星象之说,但穿越后的经历让他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敬畏。
“陛下,太史令紧急求见。”小黄门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刘宏心中一凛:“宣。”
陈卓颤巍巍地走进殿中,扑通跪地:“陛下,老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色赤如血,此乃...此乃大凶之兆啊!”
刘宏不动声色:“太史令详细道来。”
陈卓将观测结果一一禀报,最后道:“按《天官书》所载,此象主‘大人易政,主去其宫’,恐对陛下不利...”
刘宏沉吟片刻。他记得历史记载中,东汉末年确实多次出现荧惑守心的记录,往往被权臣利用来攻击政敌。看来曹节等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太史令先退下吧。”刘宏平静地说,“此事朕知道了,切勿外传。”
陈卓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刘宏立即唤来卢植:“立即派人监视曹节党羽动向。朕料他们必会借此生事。”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曹节党羽就开始行动了。
德阳殿上,御史中丞周靖首先发难:“陛下,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此乃上天示警!必是朝中有奸佞作祟,以致天怒!”
王甫立即附和:“周御史所言极是!臣闻天象之变,必应人事。如今荧惑守心,恐是党人作乱,触怒上天!”
朝堂上一片哗然。许多大臣面露忧色,显然对天象之说心存敬畏。
刘宏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这套把戏,他早在史书中见多了。
太尉杨赐出列道:“陛下,天象之变,古今常有。岂可因星象而罪及朝臣?此非明君所为。”
曹节阴声道:“杨太尉此言差矣!天象示警,岂可等闲视之?若不查明惩处,恐遭天谴啊!”
双方争执不下,朝堂顿时分为两派:一派以曹节党羽为主,借天象攻击政敌;一派以清流大臣为主,主张慎重处理。
刘宏适时开口:“众卿不必争执。天象之变,确需重视。太史令,”
陈卓连忙出列:“臣在。”
“依你之见,该如何化解?”刘宏问道。
陈卓迟疑道:“按古礼,当修德政,省刑罚,祭天禳灾...”
曹节立即打断:“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严惩作奸犯科之徒,以安天心!臣请彻查党人,查明孰为祸首!”
刘宏心中明镜似的。曹节这是想借天象之名,进一步打击党人,甚至可能想借此机会对郑泰等人下毒手。
他沉吟片刻,道:“曹常侍所言不无道理。这样吧,命太史监详查天象,提出禳灾之策。同时,令有司自查自律,休得僭越。”
这话看似采纳了曹节的建议,实则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曹节等人虽不甘心,却也无法反驳。
退朝后,刘宏立即密召卢植和陈墨。
“曹节必会借此大做文章。”刘宏断定,“朕需要你们做两件事:第一,监视太史监,防止曹节买通太史官伪造天象记录;第二,陈墨,你可能制作观测仪器,验证太史监的观测结果?”
陈墨沉吟道:“臣可尝试制作浑天仪模型,验证星象位置。但需要时间...”
“朕给你三天时间。”刘宏决断道,“卢植,你负责保护陈墨,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臣遵旨!”
就在刘宏积极准备的同时,曹节党羽也在密谋。
曹节秘密府邸中,几个心腹正在商议。
“小皇帝想拖时间?”王甫冷笑,“没那么容易!我已经买通太史监的副令,明日就会‘发现’新的天象证据!”
张让阴险地笑道:“最好能直接指向郑泰等人。就说荧惑犯心,应在‘心腹之患’上...”
曹节点头:“不错。还要联系各地官员,让他们纷纷上奏,声称当地也出现异象,给皇帝施压。”
侯览担心道:“若是皇帝不吃这一套怎么办?”
曹节眼中闪过狠厉之色:“那就制造些‘灾异’。洛阳城中突然起火,或者井水变红...这些事情还不容易?”
众人心领神会,各自领命而去。
次日,果然有数位地方官上奏,声称当地出现各种异象:有称看见红光贯日的,有称井水突然浑浊的,甚至有人声称在田间发现“荧惑下降”的痕迹。
朝堂上,曹节党羽更加猖狂,强烈要求严惩党人以禳灾。
刘宏压力倍增,但仍保持冷静。他知道这些都是曹节等人的把戏,但普通百姓和官员却多信以为真。
更糟糕的是,太史监副令果然“发现”了新的“证据”:称荧惑星的光芒直指北阙方向——那里正是关押郑泰等党人的天牢所在!
“陛下,此乃天意啊!”王甫在朝堂上慷慨陈词,“荧惑指阙,明示狱中有奸佞作祟!请陛下立即处置狱中党人,以安天心!”
许多中立大臣也开始动摇,纷纷附和。
刘宏面临艰难抉择。若坚持不处置党人,恐失人心;若处置党人,则正中曹节下怀。
就在这危急关头,陈墨终于完成了浑天仪模型。
深夜,刘宏秘密来到陈墨的工作室。只见一个精致的浑天仪模型在烛光下缓缓转动,上面标注着各大星辰的位置。
“陛下请看,”陈墨指着模型,“这是根据近日观测数据调整的浑天仪。臣发现,太史监所说的‘荧惑守心’位置有误。”
刘宏精神一振:“详细道来!”
陈墨解释道:“荧惑确实接近心宿,但并未‘守心’。按照《石氏星经》记载,荧惑守心需满足三个条件:一是在心宿停留二十日以上;二是光芒犯主;三是位置准确。而今荧惑虽近心宿,但位置偏南,光芒也未犯主星...”
刘宏大喜:“也就是说,太史监的报告有误?”
陈墨点头:“不仅如此,臣还发现,所谓‘荧惑指阙’更是无稽之谈。根据浑天仪演示,荧惑光芒根本不可能指向北阙。”
刘宏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好!明日朝会,朕要亲自揭穿这个谎言!”
然而,曹节等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当晚,陈墨的工作室突然起火,幸好卢植早有防备,及时扑灭,但浑天仪模型略有损坏。
“陛下,这是警告。”卢植担忧道,“曹节等人已经察觉我们的行动了。”
刘宏冷笑:“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心虚。陈墨,浑天仪能否修复?”
陈墨检查后道:“核心部件完好,明日朝会前必能修复。”
刘宏点头:“好!明日朕要与曹节当庭对质!”
次日德阳殿上,曹节党羽更加嚣张,甚至有人公然要求“清君侧,诛奸佞”。
就在群情汹汹之际,刘宏突然开口:“众卿且慢。关于天象之事,朕有些疑问。”
他转向太史令陈卓:“太史令,你确定荧惑守心的位置准确吗?”
陈卓颤声道:“回陛下,经太史监多次观测,确凿无疑。”
刘宏又问:“那荧惑指阙之说呢?”
王甫抢着回答:“此乃太史监多位官员共同观测所得,岂能有误?”
刘宏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朕想请一位专家为大家讲解天象。”
在曹节等人惊疑的目光中,陈墨捧着浑天仪模型走入殿中。
“此乃将作监丞陈墨所制浑天仪。”刘宏介绍道,“可准确演示星象运行。陈墨,你为大家演示一下近日的星象。”
陈墨操作浑天仪,将近日的星象变化一一演示。朝臣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仪器。
当演示到所谓“荧惑守心”时,陈墨道:“诸位请看,荧惑虽近心宿,但位置偏南,并未犯主星。按《石氏星经》标准,这不能算真正的荧惑守心。”
曹节脸色大变:“胡说!区区匠人,岂懂天象?”
陈墨不卑不亢:“下官确实不懂天象,但浑天仪的数据不会说谎。若曹常侍不信,可当场验证。”
刘宏适时道:“既然如此,不如请太史监所有官员当场观测,以辨真伪。”
曹节等人顿时慌了。他们知道,若是当场观测,谎言必被揭穿。
就在这时,突然有官员惊呼:“快看!天狗食日!”
众人纷纷望向殿外,果然见日光正在逐渐减弱,似乎有日食发生!
朝堂顿时大乱。日食在当时被视为极大的凶兆,比荧惑守心更加可怕。
刘宏也吃了一惊。他记得历史记载中这段时间并没有日食发生,这是怎么回事?
曹节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天象示警!陛下,此乃上天震怒啊!”
混乱中,刘宏注意到陈墨正在仔细观察日食,眉头紧锁。
突然,陈墨高声道:“陛下!这不是日食!”
众人安静下来。陈墨指着天空:“若是日食,星辰应当显现。但现在看不到任何星辰,且日光减弱的方式不对...这像是...像是有人用烟尘遮蔽日光!”
刘宏顿时明白过来:“好个曹节!竟敢制造假天象!”
曹节脸色惨白:“胡...胡说!天象岂是人力可改?”
就在双方争执之际,皇甫嵩匆匆入殿:“陛下!臣发现城西有浓烟升起,似乎有人大量焚烧湿草,制造烟尘遮蔽日光!”
真相大白!曹节等人竟然制造假天象来欺骗朝臣!
朝堂上一片哗然。原本支持曹节的大臣们也纷纷倒戈,指责其欺君罔上。
曹节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刘宏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没有胜利的喜悦。他知道,这场天象之争虽然赢了,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果然,当晚观测天象时,太史令陈卓惊恐地发现:真正的荧惑守心天象正在形成!
“陛下...”陈卓声音颤抖,“这次是真的...荧惑开始犯主了...”
刘宏仰望星空,只见荧惑星越来越亮,确实正向心宿核心逼近。
更让人不安的是,随着荧惑守心的形成,洛阳城中开始流传一个谣言:天象示警,是因为皇帝暗中庇护党人,触怒上天!
刘宏心中凛然。看来曹节虽然失败,但那个神秘的“蛇”形组织开始行动了。
他想起郑泰昏迷前的警告:“小心蛇...”
这场天象之争,似乎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对手,可能一直隐藏在暗处,等待着最佳时机。
夜空中的荧惑星闪烁着血红的光芒,仿佛一只窥视人间的眼睛。洛阳城中的暗流愈发汹涌,而月圆之夜,正在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