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市的清晨,照例是商贾云集,人声鼎沸。然而这几日,市井间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焦躁气息。
“这钱不对啊!”一个卖黍米的老农捏着刚收到的几枚五铢钱,眉头紧锁,“轻飘飘的,颜色也不对劲。”
旁边的布贩凑过来看了一眼,叹气道:“老丈还不知道吗?市面上近来多了许多这种'四出文钱',说是新铸的,可重量不足,成色也差。咱们这些小本生意的,收这种钱可是亏大了。”
老农愁容满面:“官府就不管管吗?”
“管?”布贩冷笑一声,“听说这钱就是宫里那位曹常侍让人铸的,谁敢管?”
类似的对话在洛阳各大市集中悄然流传。一种重量轻、成色差的“四出文钱”悄然流入市场,扰乱了正常的交易秩序。百姓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
而此时,南宫温室殿内,刘宏正听着张让的密报。
“陛下,老奴有要事禀报。”张让压低声音,神色紧张,“曹节...曹常侍私设铸币工坊,铸造劣钱,扰乱市场啊!”
刘宏手中把玩的玉珏微微一顿:“哦?详细道来。”
张让四下张望,见殿内无人,才继续道:“曹节在城西秘密设有一处工坊,招募工匠私铸'四出文钱'。这些钱币铅含量高,铜料不足,重量比官钱轻两成,却按面值流通。如今洛阳市面上,三成钱币都是这种劣钱!”
刘宏眼中寒光一闪。他深知货币贬值对经济的破坏力。作为现代人,他更明白通货膨胀会给百姓生活带来怎样的灾难。
“可有证据?”刘宏沉声问道。
张让从袖中取出几枚钱币:“陛下请看,这是老奴设法取得的私铸钱币。与官铸钱币相比,颜色发灰,敲击声沉闷。”
刘宏接过钱币,仔细查看。果然,这些钱币虽然模仿官铸“四出文钱”的样式(注:四出文钱为灵帝时期正式铸造的货币,此处剧情为艺术加工),但重量明显较轻,色泽也不对。
“除此之外,老奴还查到,曹节利用这些劣钱,低价收购百姓手中的良币,然后熔铸成更多的劣钱。如此循环,获利巨万啊!”张让补充道。
刘宏心中震怒,但表面不动声色:“张常侍为何要将此事告知朕?”
张让扑通一声跪下:“老奴虽与曹节同为中常侍,但见其如此祸国殃民,实在不忍坐视。且...且近日曹节越发跋扈,连老奴也不放在眼里了...”
刘宏了然。这不仅是狗咬狗,更是张让在向自己表忠心,寻求庇护。
“朕知道了。”刘宏淡淡道,“你继续留意曹节的动向,有任何新情况,立即禀报。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老奴明白!”张让连连叩首,退了下去。
待张让离去,刘宏立即唤来小黄门:“传陈墨。”
不多时,陈墨匆匆赶到。刘宏将那些劣币递给他:“陈卿,你看看这些钱币。”
陈墨接过钱币,仔细查看,又用手掂量,最后甚至取出一把小刀轻轻刮擦钱币表面。
“陛下,这些钱币确实有问题。”陈墨面色凝重,“重量不足官铸钱币两成,表面色泽发灰,刮开后可见内部铅含量极高。这种钱币流通市面,必会导致物价腾贵,百姓遭殃啊!”
刘宏点头:“朕欲查清此事,需要你制作几种验钱器具,可能办到?”
陈墨沉吟片刻:“臣可制作标准秤砣,用于称量钱币重量;还可制作音叉,通过敲击钱币听声辨质;另外,臣知道一种药水,可使不同金属显现不同颜色,用以检验钱币成分。”
“好!”刘宏赞许道,“朕命你即刻去办。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开口。”
“臣遵旨!”陈墨领命而去。
刘宏又唤来卢植,将曹节私铸钱币之事告知。
卢植听后大怒:“曹节竟敢私铸钱币,祸国殃民!陛下,此事必须严查!”
刘宏沉吟道:“朕正有此意。但曹节势大,必须找到确凿证据,方能一击即中。卢卿,你暗中调查曹节私铸工坊的具体位置和运作情况,切记谨慎。”
“臣明白!”卢植义愤填膺,“臣这就去办。”
接下来的几天,刘宏以研究经济为名,调阅了大量关于货币铸造和流通的典籍。表面上是在学习,实则是在为查处曹节做准备。
而市面上的劣币越来越多,物价开始飞涨。一石粟米从原来的百钱涨至一百三十钱,百姓叫苦不迭。
这日早朝,大司农曹嵩出列奏报:“陛下,近日市面钱币混乱,物价腾贵,百姓生计艰难。臣请陛下下旨整顿钱法,平抑物价。”
曹节立即反驳:“大司农此言差矣。物价波动乃是市场常态,何须大惊小怪?且新铸'四出文钱'乃是为了便利流通,有何不可?”
刘宏冷冷地看着曹节。这人真是厚颜无耻,明明是自己私铸劣币导致通货膨胀,却还敢在朝堂上大言不惭。
“曹常侍说得轻巧,”刘宏缓缓开口,“朕近日查阅典籍,得知货币乃国之重器,岂能轻忽?朕听说市面上流通的'四出文钱'成色不一,重量参差,这可是真的?”
曹节脸色微变:“陛下听信谣言了。官铸钱币皆有定规,岂会参差不齐?”
“是吗?”刘宏淡淡道,“那朕倒要亲自查验一番。传朕旨意:从即日起,命大司农寺采集市面流通的各种钱币,送至东观供朕查验。”
曹节心中一惊,但不敢反对,只得道:“陛下勤政爱民,实乃苍生之福。”
退朝后,曹节急忙回到府中,召来心腹商议。
“小皇帝这是要查钱法了!”曹节焦急道,“若是让他发现我们私铸的钱币,可就大事不妙了!”
心腹劝慰道:“常侍不必担忧。市面钱币流通量大,混杂难辨。就算采集样本,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况且大司农寺中也有我们的人...”
“不可大意!”曹节打断他,“小皇帝近来举动反常,不可不防。传令下去,暂停私铸工坊的生产,所有工匠暂时疏散,等风头过了再说。”
“诺!”
与此同时,卢植经过暗中调查,终于找到了曹节私铸工坊的具体位置。
“陛下,工坊就在城西永和里的一处大宅内。”卢植禀报道,“表面上是做丝绸生意,实则在地下室私铸钱币。每日可铸钱数十万枚!”
刘宏眼中寒光一闪:“好!继续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朕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人赃并获。”
三日后,陈墨制作的验钱器具都已准备就绪。
刘宏命人在东观设下一间专门的验钱室,召集大司农、少府等官员,当众查验采集来的钱币样本。
“诸位爱卿请看,”刘宏指着桌上一排器具,“这是标准秤砣,用于称量钱币重量;这是音叉,通过敲击听声辨质;这是验金水,可使不同金属显现不同颜色。今日朕就与诸位一同查验市面钱币的真伪。”
曹节站在一旁,面色阴晴不定。
查验开始了。官员们将采集来的钱币逐一称重、敲击、浸泡验金水。结果令人震惊:近半数的“四出文钱”重量不足,声音沉闷,验金水显示铅含量极高。
大司农曹嵩面色凝重:“陛下,查验结果确如所言。市面流通的'四出文钱'中,有大量劣币,这必是有人私铸牟利!”
刘宏看向曹节:“曹常侍,这作何解释?”
曹节强自镇定:“陛下,钱币流通日久,磨损在所难免。且民间自有奸人私铸,与官铸何干?”
“哦?”刘宏冷笑一声,“那为何这些劣币都是近几个月才出现的?又为何样式与官铸'四出文钱'完全相同?”
曹节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匆匆进来,在刘宏耳边低语几句。
刘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诸位爱卿,刚接到密报,城西永和里发现一处私铸工坊。朕欲亲自前往查看,诸位可愿同往?”
曹节闻言,脸色顿时惨白。
刘宏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这密报自然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就是要打曹节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曹节急忙劝阻,“不如让司隶校尉前去查处即可。”
刘宏淡淡道:“无妨。朕正要亲眼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私铸钱币,祸国殃民!摆驾永和里!”
皇帝亲自带队,百官只得跟随。曹节面色如土,却又无法脱身,只得硬着头皮同行。
队伍很快来到永和里那处大宅前。司隶校尉的缇骑早已将宅子团团围住。
“进去搜查!”刘宏下令。
缇骑破门而入,很快就在地下室发现了私铸工坊。炉火尚温,模具散落,显然是刚刚停工不久。更让人震惊的是,工坊内还发现了大量尚未熔铸的官银和铜料。
“陛下,这些都是少府库中的官银!”少府卿惊呼道,“上面还有官印!”
刘宏冷冷地看向曹节:“曹常侍,这又作何解释?”
曹节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明鉴!老奴对此一概不知啊!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刘宏冷笑,“那这些账册又作何解释?”
缇骑搜出了一批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私铸钱币的数量、流向,甚至还有与曹节府上的资金往来。
铁证如山,曹节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刘宏环视百官,朗声道:“私铸钱币,祸国殃民;盗用官银,罪加一等!朕决定:即日起,查封所有私铸工坊,严惩涉案人员。回收市面劣币,重铸良币。曹节...暂时软禁府中,待查清全部案情后再行发落!”
旨意一下,百官震动。谁也没想到少年天子如此雷厉风行,更没想到权势熏天的曹节竟会栽在钱币案上。
回到宫中,刘宏立即召来卢植和陈墨。
“今日虽打了曹节一个措手不及,但他党羽众多,必会反扑。”刘宏沉声道,“卢卿,你立即联合御史台,彻查此案,务必找到所有证据。”
“臣遵旨!”
“陈卿,你负责监督劣币回收和重铸工作。务必保证新铸钱币足斤足两,成色纯正。”
“臣明白!”
二人退下后,刘宏独自站在殿中,长舒一口气。
这场货币战争,他赢了第一回合。但接下来的较量,将更加凶险。
果然,当晚就传来消息:曹节在软禁中突发急病,危在旦夕。
刘宏冷笑。这老狐狸,果然开始耍花招了。
“传太医全力救治。”他下令道,“曹常侍若是死了,朕唯你们是问!”
他倒要看看,曹节这出戏要如何演下去。
而更让他警惕的是,在查抄曹节私铸工坊时,还发现了与段颎部下的往来记录。看来,曹节与段颎之间,还有更深的勾结。
“段颎...”刘宏轻声自语,“下一个就是你了。”
夜色渐深,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这场因钱币而起的斗争,将彻底改变东汉王朝的权力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