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失重感猛然攫住全身。叶天的心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坠落挤压到了喉咙口，堵得他呼吸一滞。身后那团黑雾带着腥风的嘶吼声，被急速拉开的距离瞬间吞噬，只剩下头顶那道越来越窄、越来越远的崖壁缝隙，切割着灰暗的天空。 风声在耳边呼啸，起初是尖锐的哨音，很快变成了沉闷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像无数巨兽在深渊底部咆哮。冰冷的气流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刺骨的寒意穿透破烂的衣衫，钻进骨头缝里。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本能地蜷缩起身体，试图减少风阻，但下坠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身体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掼向深渊。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之前攀爬、躲避黑雾攻击时留下的擦伤、撞伤，此刻在高速坠落和凛冽罡风的撕扯下，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刀子反复切割。尤其是左臂，之前硬撼黑雾的反震之力似乎伤到了筋骨，此刻每一次被气流冲击都传来钻心的酸麻和钝痛。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腥甜味道。 意识开始模糊。缺氧和失重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脑海。视野边缘泛起黑翳，周围的景象——那些飞速向上掠去的、陡峭如刀削的黑色岩壁，以及岩壁上偶尔一闪而过的、不知名植物扭曲的枯影——都变得旋转、扭曲、模糊不清。死亡的冰冷气息，比深渊的寒气更加彻骨，沉沉地压了下来。 就在这时，握在左手的暗金碎片猛地一震！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瞬间从掌心炸开，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穿透了坠落的麻木和身体的伤痛，像一道闪电劈进叶天混沌的意识深处。他闷哼一声，几乎要松开手指。 不能松！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升起，压倒了所有痛楚。妹妹叶微苍白的脸庞在意识深处一闪而过，那双总是带着依赖和温暖的眼睛，此刻成了他坠入黑暗前唯一的光亮。为了小薇！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五指狠狠收拢！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里，试图用更大的痛楚来对抗碎片传来的灼烧感，也对抗那不断上涌的眩晕。掌心的刺痛与碎片的灼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刺激，硬生生将他涣散的神智拉回了一丝清明。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向左手。 那枚一直黯淡无光、仅能提供微弱暖意的暗金碎片，此刻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它不再冰冷，而是变得滚烫无比，通体散发出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刺目的金色光芒！这光芒穿透了包裹他身体的破衣烂衫，甚至穿透了四周浓郁的灰色雾气，像一颗小小的太阳，在他紧握的拳心燃烧！ 光芒并非静止。碎片表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仿佛被岁月磨蚀的古老纹路，此刻正如同活物般流淌、汇聚！细密的金色光流沿着复杂而玄奥的路径急速奔涌，每一次流淌都让光芒更加炽盛一分，仿佛某种沉睡万载的力量正在被这深渊的环境强行唤醒！ 一股庞大、苍茫、带着无法形容的威严感的意志，如同实质的潮汐，猛地从碎片中扩散开来！这股意志并非直接作用于叶天，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源自本能的复苏，带着一种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悲怆与……某种指向性极强的渴望？它无视了正在高速坠落的叶天，只是执着地、坚定不移地指向深渊的最深处！ 金光越来越盛，几乎将叶天整个包裹。光芒所及之处，那些翻滚的、如同活物般试图缠绕上来的灰色雾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如同滚油泼雪般迅速消融退散！围绕在叶天周围的灰雾被强行撑开了一个小小的、不断闪烁着金光的球状空间，虽然范围不大，却牢牢护住了他。 叶天感到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那无处不在、仿佛要将他骨头都碾碎的重压感消失了。呼啸的风声虽然依旧恐怖，但被金光隔绝后，冲击力明显减弱。更关键的是，那不断侵蚀他意识的冰冷死寂感，也被这层坚韧的金光牢牢挡在了外面。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虽然空气依旧冰冷稀薄，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消失了！ 是碎片的力量！它真的在保护他！ 这个认知让叶天心头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瞬间冲淡了恐惧和绝望。他死死盯着手中这枚光芒万丈、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碎片，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越来越强的灼热感。这热量不再是单纯的痛苦，更像是一种能量的奔涌，一种意志的共鸣。 它指向下方！深渊的最深处！ 叶天的心跳，因为这股强烈的指向性而再次加速。帝玄残魂沉寂前最后的话语在脑中回响：“寂灭之墟……钥匙……” 难道这碎片不仅是钥匙，更是某种……信标？它在感应着什么？指引着什么？ 下坠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但有了金光护体，叶天终于能勉强稳住身形，不再是完全失控的状态。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穿透下方越来越浓重的灰雾，看清深渊底部的景象。金光如同利剑，刺破灰暗，视野似乎清晰了一些。 翻滚的雾气之下，似乎不再是虚无。影影绰绰的轮廓在金光扫过时一闪而逝，巨大，方正，带着人工雕琢的痕迹……是建筑的残骸？断壁？巨大的石柱？那景象极其模糊，如同隔着毛玻璃观看水底的遗迹，一闪即逝，却又真实存在。 这里……果然有东西！守护之灵没有骗他！这深渊，这寂灭之墟，并非简单的绝地！ 碎片的金光越来越强，指向下方的意志也越发清晰、急迫。叶天甚至能感觉到碎片本身在微微震颤，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到达那个地方。他心中的希望之火被彻底点燃。也许……也许下面就有救小薇的办法！也许就有对抗那些觊觎者的力量！ 他不再只是被动地坠落，而是开始尝试调整姿势，将身体绷直，双脚朝下，双臂紧贴身体两侧，尽量减少风阻，让下坠的速度更快一些！他要更快地到达那里！到达碎片指引的地方！ 金光与灰雾的对抗在持续。灰雾如同有生命般，不断汹涌地扑向那小小的金色光球，试图将其重新吞噬。每一次冲击，都让金光剧烈地闪烁，叶天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碎片传来的压力在增大，那股灼热感几乎要将他手掌烫穿。但他咬紧牙关，调动起体内仅存的那一丝微弱灵力，毫不犹豫地注入碎片之中。 碎片仿佛得到了补充，光芒猛地一涨，再次将逼近的灰雾逼退。叶天的脸色更加苍白，丹田处传来阵阵空虚的绞痛。但他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他死死盯着下方那越来越近、在金光切割下时隐时现的巨大阴影轮廓，那是深渊的底部吗？还是……某种更加庞大、更加不可思议的存在的前端？ 距离在飞速缩短。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沉重，带着一种古老尘埃的味道。灰雾的颜色也由浅灰变成了深灰，甚至带着丝丝缕缕不祥的墨色，翻涌得更加狂暴，对金光的冲击也越发猛烈。碎片的光芒被压缩得忽明忽暗，叶天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墨汁中的微弱火星，随时可能熄灭。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汗水刚渗出就被罡风吹干，只留下刺骨的冰冷和紧绷的皮肤。他死死攥着滚烫的碎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视野被金光和灰雾的交锋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模糊地看到下方那片巨大阴影的轮廓正在急速放大、变得清晰。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撞击，而是身体承受巨大气压变化带来的耳鸣。紧接着，一股远比上方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寒意猛地包裹上来，瞬间穿透了已经变得稀薄的金光护罩。叶天感觉自己像是狠狠撞进了一堵冰冷刺骨的、由无数尘埃组成的泥沼之中。 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仿佛有无形的大手从四面八方拖拽着他。碎片的光芒在接触到这深层的灰雾时，如同被泼了冰水，骤然黯淡下去，几乎熄灭！那股庞大的意志也瞬间沉寂，只剩下碎片本身传来的微弱暖意和持续的滚烫。 叶天闷哼一声，巨大的压力差让他胸口发闷，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只有手中那枚依旧滚烫的碎片，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漫长的一瞬，也许只是短短一刹。身体猛地一震！ 不是撞击硬物的剧痛，更像是重重摔进了一层厚厚的、冰冷松软的堆积物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上口腔，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身体深深陷入某种冰冷、绵软、带着浓重腐朽尘埃气味的东西里，一直没到胸口。 他仰面躺在那里，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剧烈的疼痛迟滞了片刻才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刺痛，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身下、四周疯狂地钻进身体，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手中的暗金碎片依旧滚烫，却无法驱散这深入骨髓的阴寒。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视线模糊不清，眼前是翻腾不息的深灰色雾气，浓郁得如同凝固的液体，隔绝了所有光线。只有碎片本身那微弱却固执的金光，在他紧握的拳头缝隙里透出一点，像风中残烛，顽强地照亮了周围不足一尺的范围。 光芒映照下，能看到身下是厚厚的、灰黑色的、仿佛无数年积累下来的尘埃和某种细碎颗粒的混合物，冰冷松软。更远处，隐约可见巨大而模糊的轮廓，像是断裂的巨大石柱，或是倾颓的、布满裂纹的墙壁基座，沉默地矗立在无边无际的灰暗之中。 死寂。 比坠落时更加彻底的死寂。风声、碎石滚落声、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仿佛被这浓重的灰雾和尘埃吸收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头发慌的、绝对的安静。 叶天躺在冰冷的尘埃里，身体如同被碾碎般剧痛，寒气侵蚀着每一寸肌肤。他努力转动眼珠，借着碎片那点微弱的光晕，竭力辨认着周围的环境。巨大的、残破的轮廓在灰雾中若隐若现，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古老与荒凉。 这里……就是寂灭之墟的底部？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麻木和剧痛立刻传来。就在这时，碎片的光芒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叶天艰难地侧过头，顺着那微光闪烁的方向看去。 在碎片光芒的极限边缘，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灰雾深处，似乎……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