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密室的石壁渗着冰冷的潮气，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攀爬。无常公子坐在唯一的石凳上，白衣在摇曳的烛火中泛着青白，折扇轻敲掌心，目光落在林风与苏清寒交握的手上，带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
“三日。”他缓缓开口，声音里的温润散去，只剩下九世沉淀的寒意，“找到第七块盏魂，我便将第六块还你们，再附赠一个关于青冥劫的消息。”
林风将苏清寒往身后拉了半步，斩尘剑的金光在袖中流转：“若找不到呢？”
“找不到？”无常公子笑了，指尖划过石桌上的水痕，画出个扭曲的符咒，“她会永远困在这符咒里，做一场九世轮回的梦。梦里你们每一世都能相守，却永远走不到结局。”
符咒突然亮起红光，映在苏清寒脸上，她冰蓝色的眸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第一世的烽火台、第四世的灵隐寺、第七世的漠北沙漠……那些未能圆满的瞬间像针一样扎进神识，让她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
“你在她身上下了咒？”林风的声音沉得像淬了冰，守盏人的血脉突然发烫，颈后的守盏纹与斩尘剑产生共鸣，金光几乎要冲破衣袖。
“算不上咒，只是个‘念想’。”无常公子收起折扇，站起身，“第七块盏魂在清霄宗的无间炼狱，你们该认得路。”他走到石门前，又回过头，目光落在苏清寒心口的位置，那里正有微光闪烁——是第六块盏魂被他以术法暂时封印的痕迹，“对了，炼狱里的怨灵，可是很想念‘圣女’呢。”
石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密室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燃烧声，和苏清寒压抑的喘息。
林风立刻扶住她，掌心的金光注入她体内，却被那道红光符咒挡了回来：“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清寒摇了摇头，指尖抚过心口的封印，那里的盏魂像颗跳动的心脏，带着熟悉的净世之力，却又裹着层化不开的怨力：“他没说谎，这符咒确实在吸取我的灵力，若三日之内解不开，我的神识会被慢慢拖进幻境。”她抬头看向林风，冰蓝色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决绝，“无间炼狱我去过一次，是清霄宗关押重刑犯和怨灵的地方，第七块盏魂……恐怕与历代圣女有关。”
林风记得李老头手札里提过无间炼狱。那地方在清霄宗后山的地脉深处，以九九八十一道锁魂阵封住，据说每开启一次，都要献祭至少三个金丹期修士的魂魄。而历代圣女若未能净化魔尊怨力，死后魂魄便会被投入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去。”林风握紧她的手，斩尘剑的光芒在他眼底跳动，“你留在这里，用寒月心经稳住神识，我去炼狱找盏魂。”
“不行。”苏清寒立刻反驳，指尖按住他的手腕，“无间炼狱的怨灵只认圣女血脉，你进去会被当成入侵者，他们会拼命撕扯你的魂魄。我跟你一起去，至少能牵制住一部分怨灵。”
“可是你的咒……”
“咒是冲我来的，待在你身边，或许还能借你的守盏人血脉压制。”苏清寒打断他，冰蓝色的灵力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流转，与金光交织成淡淡的光网，“而且，你忘了？我们说好要一起面对的。”
林风看着她眸子里的坚定，想起无妄崖上的誓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抬手将斩尘剑抽出，金光瞬间填满整个密室，那些渗着潮气的石壁在金光中隐隐浮现出无数人脸——是黑市死难者的残魂，被剑上的净世之力逼得显了形。
“我们得尽快出发。”他割破指尖，将血滴在斩尘剑上，剑身上的符文亮起，初代掌教的残魂在剑中低语，似乎在指引方向，“李老头的手札说，无间炼狱的入口有两个，一个在戒律堂地牢，一个在炼器峰的废弃丹房。”
苏清寒取出九霄环佩，玉佩接触到林风的血，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响，一道水纹状的屏障笼罩住两人：“这是清霄宗的传讯玉佩，能暂时屏蔽我们的气息，混进宗门。”她顿了顿，补充道，“戒律堂地牢守卫太严，我们走炼器峰。”
一日后，清霄宗炼器峰
废弃丹房的石门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药味。林风用斩尘剑劈开藤蔓，露出门楣上刻着的“焚天炉”三个字——这里曾是清霄宗最核心的炼丹地，百年前因一场大火废弃，却没人知道，炉底的灰烬下藏着通往无间炼狱的密道。
“就是这里。”苏清寒指尖凝聚起冰蓝色的灵力，按在石门中央的凹槽里。那是个圣女专属的印记，只有她的净世血脉能触发。
石门震动起来，炉底的灰烬簌簌落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传来隐约的哭嚎，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嘶吼。
“小心。”林风将苏清寒护在左侧，斩尘剑在前开路，金光所过之处，那些试图攀附过来的黑雾瞬间消散，“怨灵怕净世之力和守盏人血脉，尽量别离开我身边。”
密道狭窄陡峭，仅容一人通过。石壁上布满了指甲抓挠的痕迹，深处的哭嚎越来越清晰，仔细听去，竟全是女子的声音，其中几个格外熟悉——是清霄宗记载中“堕入魔道”的前几任圣女。
“他们在喊你的名字。”林风低声道，脚下踢到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断裂的玉簪，簪头刻着清霄宗的云纹，显然是某位圣女的遗物。
苏清寒的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挺直了脊背：“她们不是在喊我，是在喊‘圣女’这个身份。”她的指尖泛着微光，每走一步，石壁上的抓痕就淡去一些，“她们被困在这里太久，怨气已经分不清具体的人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开阔起来。一座巨大的石台悬浮在半空中，台下是翻滚的岩浆，无数半透明的怨灵在岩浆里沉浮，伸出惨白的手试图抓住石台边缘。而石台中央，竖着块黑色的石碑，碑上插着块琉璃碎片，正散发着微弱的紫光——正是第七块盏魂。
“在那里！”林风刚要踏上台阶，却被苏清寒拉住。
她指着石碑周围的锁链：“那是‘缚魂链’，用历代圣女的指骨炼化的，碰一下就会被怨灵附身。”话音未落，岩浆里突然窜起个穿着圣女服饰的怨灵，长发遮面，枯瘦的手抓向石台边缘，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迹。
“清霄宗……欠我的……”怨灵的声音嘶哑破碎，目光精准地锁定苏清寒，“又一个……祭品……”
更多的怨灵被惊动，从岩浆里涌出，像潮水般扑向石台。她们的身影在半空中重叠，渐渐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黑影，面容正是无常公子的模样，却比他狰狞百倍。
“这是怨灵的执念所化，在模仿无常公子。”苏清寒冰蓝色的灵力暴涨，在石台前凝成一道屏障，“你去拿盏魂，我来挡住它们！”
林风却没动。他看着那些怨灵痛苦的挣扎，突然想起李老头手札里的话：“无间炼狱非惩罚之地，乃净化之所，怨灵执念不消，永无超生之日。”他握紧斩尘剑，突然运转起守盏人血脉，颈后的守盏纹与剑身上的符文同时亮起。
“你们看清楚！”他大喝一声，将体内的金光全部注入斩尘剑，猛地挥出——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岩浆里的怨灵身上。那些怨灵发出凄厉的尖叫，却没有消散，反而在金光中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有的是十几岁的少女，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她们的脸上都带着解脱的神色。
“是……守盏人……”一个最年长的怨灵喃喃道，她曾是第五任圣女，魂魄在炼狱里困了五百年，“终于……等来了……”
金光中，怨灵们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她们看向苏清寒的目光里再无怨恨，只剩下悲悯。最终，所有怨灵化作光点，飞向石碑上的第七块盏魂，碎片上的紫光瞬间暴涨，将缚魂链寸寸震断。
“这……”苏清寒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些被长老会称为“堕入魔道”的前辈，竟会以这种方式“献祭”自己。
林风走上石台，将第七块盏魂从石碑上取下。碎片入手温热，与之前的六块产生强烈共鸣，在他掌心拼成半个琉璃盏的形状。他回头看向苏清寒，发现她心口的红光符咒正在淡化，显然是怨灵的执念消散，连带无常公子的术法也受到了冲击。
“我们……”
话音未落，石台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岩浆翻涌得更加厉害，远处传来石门关闭的巨响——无间炼狱正在崩塌。
“快走！”林风抓住苏清寒的手，斩尘剑劈开一条通路，“怨灵消散，这里的封印维持不住了！”
两人顺着密道狂奔，身后的哭嚎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石壁碎裂的轰鸣。当他们冲出废弃丹房的瞬间，整个炼器峰都震动起来，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无数冤魂终于得到安息。
回到黑市密室时，无常公子已在等候。他看着林风掌心的第七块盏魂，又看了看苏清寒心口彻底消失的红光，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惊讶：“你居然净化了她们的执念？”
林风将第六块盏魂的封印解开，两块碎片在他掌心与其他六块汇合，拼成更完整的琉璃盏，紫光冲天而起：“你输了。”
“是输了。”无常公子收起折扇，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但你们也该知道，青冥劫的真相，比无间炼狱的怨灵更可怕。”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扔给林风，“这是《天衍预言》的补卷，初代掌教亲笔所写，藏在无间炼狱的石碑里，被怨灵的执念护住了百年。”
帛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看清核心内容：九世琉璃盏的真正作用，并非封印魔尊，而是“容器”——收集九世轮回的爱恨嗔痴，在青冥劫爆发时，以守盏人与圣女的血脉为引，将三界的怨力全部吸入盏中，一同湮灭。
“所谓改写天命，就是与魔尊同归于尽。”无常公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这才是初代掌教留下的‘破劫之法’。”
林风与苏清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原来李老头说的“九盏归一”，竟是这个意思。
“现在，你们还想集齐九块盏魂吗？”无常公子问，目光扫过那半个琉璃盏，“最后两块，一块在青冥境的月轮池，一块在魔尊的老巢‘无回谷’。去不去，你们自己选。”
石门再次打开，这次无常公子没有回头。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时，留下最后一句话：“无妄崖的誓言之壁后，藏着初代掌教的残魂，他会告诉你们更多……如果你们还想知道的话。”
密室里的烛火突然熄灭，只剩下半盏琉璃散发的紫光。林风握紧苏清寒的手，掌心的碎片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催促他们做出选择。
“去。”苏清寒先开了口，冰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犹豫，“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弄清楚，这九世轮回，到底值不值得。”
林风点头，将帛书折好塞进怀里，又将拼合的半盏琉璃收入储物袋：“先去无妄崖找初代掌教的残魂，然后……”他看向青冥境的方向，那里的月轮池，据说藏着苏清寒第一世的记忆，“我们一起去。”
夜风从黑市的密道灌进来，带着千骨林的腥气，却吹不散两人眼中的坚定。三日的赌局落幕，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无常公子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像根刺扎在心头——誓言之壁后，除了初代掌教的残魂，还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