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青砖缝隙里渗出细密的水珠,混着尘埃汇成小小的溪流,朝着那口时光井的方向涌去。井口泛着的粼粼波光中,画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剪影,而是带着声音与温度的鲜活场景。
三世前的林砚舟,穿着一身玄色战甲,甲胄上的鳞片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却被飞溅的血迹染得斑驳。他正站在残破的城楼上,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箭雨,剑锋划过空气发出“咻咻”的锐响,断箭落了一地。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颊,却笑得张扬,虎牙在火光里闪着亮:“清寒,灵溪,跟上!这城,今日必破!”
光轮中,三世前的苏清寒提着长剑紧随其后,青色的裙裾被血渍浸成深褐,却丝毫不显狼狈。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瞥见暗处弓弦微动的瞬间,立刻扬声示警:“阿舟,左侧有暗箭!”话音未落,她反手从腰间掷出一柄匕首,银亮的刃身划破空气,精准击落那支淬了毒的箭,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久经沙场的果决。
而三世前的灵溪,则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药箱,在尸骸遍地的城墙下穿梭。她的发髻散了,几缕碎发粘在泪湿的脸颊上,却咬着牙将一个重伤的士兵拖到掩体后,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别死!撑住!我还能救……”她颤抖着撕开士兵的衣襟,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飞快地撒上金疮药,布条在她掌心被勒得发白。
“那是……我们?”灵溪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苏清寒的衣袖,指节泛白。她死死盯着光轮里那个背着药箱的身影,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原来三世前,我们真的一起上过战场……她的药箱,和我现在用的这个,木纹都一样。”
苏清寒指尖冰凉,光轮里的自己正反手掷出匕首,那个抬手的弧度、指尖的力度,竟与她此刻握着符纸的手势惊人地重合。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握剑时,师父曾说她的起手式带着股不属于初学者的熟稔,原来某些本能,真的会跨越轮回,刻进骨血里。
林砚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目光死死锁着那个挥剑的自己。战甲的重量、剑柄的触感、甚至劈砍时手臂肌肉的酸胀感,都如同亲历般在记忆深处苏醒。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难怪我总觉得握剑的手感很熟悉……好像……好像这双手天生就该握着剑。”
就在这时,光轮里的战甲林砚舟突然回过头,目光穿透旋转的光晕,直直撞上现世林砚舟的眼睛。他嘴角勾起一抹与现世林砚舟如出一辙的笑,声音带着战场的硝烟味,清晰地传了过来:“傻站着干什么?接剑!”
话音未落,一柄光剑从光轮中飞出,剑身流淌着金色的纹路,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冲向林砚舟的胸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剑柄落在掌心的瞬间,传来一阵滚烫的温度,像有团火顺着手臂往上爬,与胸口的玉佩产生剧烈的共鸣,烫得他几乎要撒手。
“不好!”老婆婆突然厉喝一声,竹杖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猛地挥起竹杖,往井口边缘狠狠一敲,“他们在引你们入井!这不是回忆,是执念化成的幻影!”
话音刚落,光轮里的身影突然扭曲起来。原本张扬笑着的战甲林砚舟,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僵硬,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褪去,只剩下黑洞洞的空洞。他手中的长剑突然调转方向,剑尖直指现世林砚舟的咽喉,那声“接剑”的余音还在祠堂里回荡,此刻听来却充满了拖拽的恶意——根本不是鼓励,是要将他拖进时光井的陷阱!
时光井的吸力骤然增强,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井口涌出,像只巨大的手,死死攥住祠堂里的三人。灵溪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眼看就要栽进那片粼粼波光里。苏清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可那股力量实在太大,连带着她也被扯得往前踉跄,掌心的符纸“滋啦”一声冒出黑烟。
“撕了符纸!”老婆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她拄着竹杖往前冲了两步,用尽全力将竹杖狠狠砸向石碑上的符纸,“这不是回忆,是井里的东西在借影勾魂!它们要附在你们身上,重活一世!”
竹杖与符纸碰撞的瞬间,发出“噼啪”的脆响。符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红光、蓝光、绿光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光轮里的身影发出一阵不甘的嘶吼,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随即化作点点黑絮,被时光井吸了进去。
随着符纸失效,时光井的吸力骤然减弱。那块移开的青石板开始缓缓合上,“咔哒咔哒”的声响里,井口的粼粼波光一点点被掩盖,最后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凹槽,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砚舟握着那柄光剑,剑身在掌心正慢慢淡化,金色的纹路像退潮般褪去,最终只在他手心里留下一道灼热的印记,久久不散。他望着合拢的井口,耳边还清晰地回荡着那句“接剑”,分不清那到底是来自三世前的警告,还是某种跨越时空的召唤。
苏清寒扶着灵溪站稳,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张贴在“魂”碑上的符纸已经焦黑,边角卷曲如炭,她轻轻一碰,便化作灰烬飘散。石碑上的蓝光彻底褪去,只剩下模糊的刻痕,像被水洗过的字迹,什么都留不下。
“原来,连回忆都可能是陷阱。”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更多的却是警醒。那些看似温暖的熟悉感,或许藏着最致命的诱惑。
灵溪揉了揉被拽红的手腕,望着三块恢复黯淡的石碑,突然打了个寒噤:“那三世前的我们……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是真的守住了那座城,还是……”
老婆婆拄着竹杖,慢慢走到祠堂中央,目光扫过三人,声音沉重:“时光井能照见前尘,却也能放大执念。刚才那些,一半是真的回忆,一半是井中怨魂借你们的念想化成的幻影。”她顿了顿,竹杖在地上敲出一声闷响,“你们要找的第二世碎片,恐怕就藏在这‘真与假’的夹缝里。”
祠堂外的风穿过窗棂,带着竹林的清苦气息。林砚舟低头看着掌心的灼痕,苏清寒望着石碑上的灰烬,灵溪攥紧了腰间的药箱——他们都明白,这场关于轮回的寻觅,远比想象中更凶险。
而那口合上的时光井,仿佛还在青砖之下,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等待着下一次开启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