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背着李老爹,沿着砍柴老者指点的、杂草丛生的小路,艰难地向南跋涉。李老爹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身体滚烫,呼吸微弱,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张伟心急如焚,脚步却不敢太快,生怕颠簸加重老人的病情。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地势渐趋平坦,隐约可见人烟。一座规模比之前村落大上许多的集镇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土坯围墙虽然低矮破旧,但依稀可见,镇口有木质的寨门,还有几个手持长枪、穿着简陋号衣的乡勇在把守。
有兵丁把守!
张伟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不敢再靠近,在距离镇子还有一里多路的野地里,找到一处废弃的、半塌的土窑,先将李老爹安顿在里面。土窑阴暗潮湿,但至少能遮风挡雨,隐蔽性也好。
“老爹,你在这儿等我,千万别出声!我去镇上探探路,想办法弄点药和吃的回来!”张伟将水囊和最后一点干粮塞到李老爹手里,低声叮嘱道。
李老爹虚弱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张伟深吸一口气,将柴刀藏在腰后不易察觉的地方,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流寇,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朝着集镇走去。
越靠近镇子,他越发感觉到一种与冀州截然不同的氛围。
镇子外围,虽然也有大片荒芜的田地,但靠近镇墙的地方,明显有被重新开垦过的痕迹,地里种着稀疏但生机勃勃的粟苗。通往镇子的土路虽然坑洼,但还算平整,偶尔有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的农夫经过,虽然个个面带菜色,步履沉重,但眼神中少了几分冀州流民那种彻底的麻木和绝望,多了一丝为生计奔波的常态感。
镇门口把守的乡勇,虽然装备简陋,但站姿还算端正,对进出的人进行盘查,态度虽不热情,却也并非凶神恶煞。张伟看到有农妇提着篮子进城,乡勇只是简单翻看一下就放行了。
秩序! 张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这里似乎存在着一种最基本的、由武力维持的秩序,而不是冀州那种完全失控的混乱。
内心独白(规则的痕迹):
有盘查,但讲规矩……和北边不一样。
他混在几个进镇的农夫后面,低着头,心跳加速。轮到他的时候,一个年轻的乡勇拦住他,上下打量:“站住!面生得很!哪来的?干什么的?”
张伟连忙躬身,用早就想好的说辞,沙哑地回答:“军爷……小的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家里遭了兵灾,就剩我一个了……想来镇上找点活干,混口饭吃……”
那乡勇皱了皱眉:“逃难的?有路引吗?有保人吗?”
“路引……路上丢了……保人……也没有……”张伟装作惶恐的样子。
乡勇不耐烦地挥挥手:“没路引没保人,不能进镇!谁知道你是不是奸细!去去去!别挡道!”
果然被拒绝了。张伟心中暗叹,但并没有太意外。他注意到,乡勇虽然驱赶他,但并没有动手打骂或勒索,只是按规矩办事。
他不敢纠缠,连忙退到一边,装作失望离开的样子,却悄悄绕到镇子侧面,寻找可能潜入的机会。
他沿着镇墙根走了一段,发现围墙有多处坍塌,防守并不严密。他瞅准一个无人注意的缺口,像狸猫一样敏捷地钻了进去。
镇子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热闹一些。街道狭窄,房屋低矮,但店铺大多开着门,有卖杂货的、打铁的、甚至还有一家小小的药铺!行人虽然不多,但来来往往,颇有生气。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牲畜味和一种……相对安稳的生活气息。
这里,确实不一样! 张伟心中震撼。虽然依旧贫穷,但至少维持着一种基本的市井运转。
他不敢大意,压低斗笠(用破布临时做的),在街上快速穿行,眼睛像鹰一样扫视着周围。他看到了悬挂着“曹”字旗的简陋官衙,看到了张贴在墙上的、盖着官印的告示(虽然他看不懂内容),看到了巡逻而过的、纪律明显好于袁绍兵卒的官兵小队。
曹操的统治,似乎真的更注重秩序和法度。
内心独白(生存的缝隙):
有药铺!有秩序!或许……真的有希望!
他的目标明确:药铺和食物。
他先走到那家小小的药铺门口,探头望去。铺子里只有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戴着老花镜的坐堂郎中,正在柜台后捣药。铺子很简陋,药材也不多。
张伟鼓起勇气走进去,低声道:“先生……行行好……我……我爹病重,发热咳嗽……求您给点药……”
那老郎中抬起头,透过老花镜打量了他几眼,又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皱了皱眉:“看病抓药,要钱的。你有钱吗?”
张伟脸一红,窘迫地摇头:“没……没钱……先生,我可以用力气抵……给您干活……”
老郎中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小老儿这里不缺人手。看你也是可怜人……罢了,”他转身从药柜里抓了一小把晒干的、不知名的草药根茎,用草纸包了,递给张伟,“这是些柴胡、黄芩的根,不值钱,你拿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给你爹服下,或许能退退热。能不能好,看他的造化了。”
不要钱?! 张伟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忙接过药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磕头:“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快起来!别这样!”老郎中连忙扶起他,低声道,“赶紧走吧!让巡街的看到你这样的流民,少不得盘问。快走快走!”
张伟千恩万谢,将药包紧紧揣进怀里,像得了珍宝一样。他不敢久留,又迅速转到街角一个卖炊饼的小摊前,用身上最后仅存的一枚边缘磨得发亮的劣质铜钱,买了两块最便宜的、掺了大量麸皮的硬饼子。
然后,他不敢再逗留,顺着原路,迅速溜出镇子,一路小跑回到了藏身的土窑。
“老爹!老爹!我弄到药了!”张伟冲进土窑,兴奋地压低声音喊道。
李老爹依旧昏沉,但听到声音,眼皮微微动了动。张伟立刻用土窑里找到的一个破瓦罐,架起小火,按照郎中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煎起药来。
当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狭小的土窑里时,张伟看着跳跃的火苗,心中百感交集。
兖州,这片土地,似乎真的有一丝不同。 这里有秩序,有最基本的怜悯(虽然微弱),有活下去的一线可能。
也许……这里真的能成为他们的容身之所?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虽然微弱,却照亮了他几乎绝望的心田。他必须想办法,在这里扎根下来!为了李老爹,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