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的军帐里,烛火彻夜未熄。案上摊着的云州舆图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最刺眼的一道红圈,正落在天武军新近收复的黑石关——那里原是刘邦麾下的驻军要地,三个月前被天武军以雷霆之势拿下,守将战死,粮草尽失,成了刘邦心头的一根刺。
“将军,探子回报,天武军又收了青狼谷的猎户,还有河西的商队带着十车粮草投了他们。”副将低着头,声音带着难掩的焦虑,“黑石关那边,他们正在加固城墙,据说要修一座了望塔,能看到咱们这边的营帐动静。”
刘邦捏着案上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裂痕——那是上次带兵突袭黑石关时,被流矢崩出的缺口。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将玉佩扔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撤。”
“撤?”副将猛地抬头,“将军,咱们屯了五千兵马在鹰嘴崖,再添把劲,说不定能夺回黑石关……”
“夺回?”刘邦冷笑一声,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疲惫,“天武军现在是什么光景?上个月收了岭南的船工,水路被他们堵得死死的;这个月又添了青狼谷的猎户,山里的路他们比咱们熟。真打起来,咱们是攻也难,退也难,何必硬碰硬?”
他起身走到帐外,夜风带着山雾的湿冷,吹得军旗猎猎作响。远处,黑石关的方向隐约有灯火闪烁,那是天武军在连夜加固防御,点点星火连成一片,像条蛰伏的火龙,透着不容小觑的威慑。
“传令下去,”刘邦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发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鹰嘴崖的兵马撤回三成,只留两千人守着主营;把西侧的粮草营挪到狼牙关——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天武军来犯,也能撑上几日。”
副将愣在原地:“将军这是……要转攻为守?”
“是暂避锋芒。”刘邦纠正道,目光扫过营地的帐篷,“天武军现在势头正盛,像团烧得旺的火,咱们凑上去,只会被烧得皮开肉绽。不如退远点,看看这火能不能烧得长久。”
他想起半月前派去刺探的密探带回的消息——天武军里不仅有悍勇的猎户、精明的商人,竟还有个拄拐杖的老医官,据说是战死士兵的父亲,每日在营里给士兵敷药,念叨着“天武军的娃子都是好样的”。那样的队伍,靠着一股子“护着彼此”的热乎劲拧成了绳,硬拼,得不偿失。
三日后,刘邦的撤军令传遍了两军边境。天武军的斥候回报时,天宇正在黑石关的了望塔上调试望远镜,镜片里,鹰嘴崖的营帐果然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哨兵在营门口踱步,再没了往日剑拔弩张的架势。
“刘邦这是认怂了?”铁蛋凑过来看,镜片里的景象让他咋舌,“前阵子还派小股部队袭扰咱们的粮道,现在说撤就撤,会不会有诈?”
天宇放下望远镜,指尖在冰凉的石台上划过:“诈是肯定有的,却不是现在动手。他在等咱们内部生乱。”
“生乱?”铁蛋挠头,“咱们现在兵强马壮,弟兄们同吃同住,哪会生乱?”
“人心易聚也易散。”天宇望着远处刘邦主营的方向,“刘邦撤兵,是想让咱们放松警惕。他知道咱们收了太多来历各异的人——猎户、商人、船工、还有像老医官这样的遗属,看似热闹,实则藏着隐患。比如粮草分配会不会不均?战功赏赐能不能服众?时间一长,难免有摩擦,他就等着看咱们从内部垮掉。”
铁蛋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咱们怎么办?主动出击?把狼牙关夺过来,断了他的念想!”
“不急。”天宇摇了摇,“他要守,咱们就陪着。但得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只会被动防御的软柿子。”
几日后,天武军的动作让刘邦的副将惊出一身冷汗——天宇派青狼谷的猎户带着商队的人,沿着山径绕到了狼牙关后方,没费一兵一卒,就策反了守关的两个小校。那两个小校带着三十多个士兵,捧着关防印信投了天武军,说“刘邦的粮官苛待弟兄,天武军却能顿顿有肉,跟着谁混更划算,傻子都知道”。
刘邦在军帐里收到消息时,正对着棋盘发呆。他捏起的棋子悬在半空,半晌才落下,却落在了不该落的位置。副将急道:“将军,狼牙关丢了,咱们的西侧防线等于敞开了!”
“我知道。”刘邦的声音很平静,“他们用的不是刀枪,是粮草,是人心。这招比强攻更狠。”
他忽然起身,让人取来笔墨,亲自写了封书信,信封上盖了自己的私印。“派人送到天武军大营,就说……我愿与天宇将军约法三章。”
副将不解:“约法三章?咱们现在占下风,哪有资格谈条件?”
“正因为占下风,才要谈。”刘邦将信封好,“告诉天宇,只要他不主动进攻我的主营,我就不袭扰他的粮道;他若想通商,狼牙关可以设互市,税银分他三成;还有,伤兵可以通过界碑处的临时医站救治,互不刁难。”
这分明是服软的姿态,副将张了张嘴,却没敢反驳。
天宇收到信时,正在给老医官打下手。老医官正给一个船工处理烫伤的手臂,闻言抬头笑道:“刘邦这是打累了,想喘口气呢。”
天宇拆开信,目光扫过“约法三章”的条款,忽然笑了:“他不是想喘口气,是想看清咱们的底。”他提笔回信,字迹遒劲有力:“约法三章可以依,但狼牙关的守兵得换成我的人;互市的税银不用分我,全给伤兵医站;至于伤兵救治,我派老医官去界碑处坐诊,他若信不过,可以派自己的医官跟着。”
条件比刘邦提出的更宽厚,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防线要握在自己手里,好处要落到实处(伤兵),诚意要摆上台面(派老医官这种德高望重的人)。
刘邦收到回信时,反复看了三遍,尤其是看到“老医官坐诊”几个字,忽然叹了口气:“这个天宇,比我想的更懂人心。”
他让人在界碑处搭起简易的医棚,又让人清理出狼牙关的粮仓,等着天武军的人来接管。副将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将军,咱们真要跟他们‘约法三章’?就不怕他们得寸进尺?”
刘邦望着天武军所在的方向,那里的炊烟与晨雾交织,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得寸进尺也得有那个本事。至少现在,硬碰硬对谁都没好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你没发现吗?他们收编的那些人,提起天宇,眼里有光。这种光,咱们的弟兄眼里……早就灭了。”
界碑处的互市很快开了张。天武军这边,商队的人带着丝绸、茶叶、还有新酿的果酒;刘邦那边,士兵们捧着兽皮、药材来交易,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老医官坐在医棚里,面前排起长队,有天武军的士兵,也有刘邦麾下的伤兵,谁也没提“敌军”二字,只问“大夫,这伤多久能好”。
天宇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互市上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铁蛋在他身边说:“刘邦真能安分守己?”
“安分不了多久。”天宇的目光落在狼牙关的方向,那里的旗帜已经换成了天武军的玄色大旗,“但至少这段日子,弟兄们能喘口气,把日子过扎实些。等咱们的粮仓再满些,人心再齐些,他若再想动歪心思,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风掠过山坡,带着互市上的喧嚣和医棚里的药香。刘邦的守势,像一层薄薄的冰面,暂时冻结了战火,却掩不住水下的暗流。天宇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把天武军的根基扎得更深——深到无论刘邦何时破冰,都能稳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