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边郡的营盘上。天宇站在帅帐内,指尖捏着一封刚从李德全随从身上截获的密信,烛火在信纸边缘投下跳动的阴影,将那几行蝇头小字照得越发刺眼。
“……边郡军饷已扣三成,约五千两,可按时送到指定钱庄。另,粮事已办妥,匈奴那边愿加价三成收购,月底可再运一批……”
信纸的边缘还沾着一点油渍,像是随从不小心蹭上的肉汤——白日里,李德全的随从还在伙房大摇大摆地要走了半只炖羊,那时谁也没留意,他袖中藏着的这封信,藏着比克扣军粮更龌龊的勾当。
“五千两……”天宇将信纸拍在案上,声音冷得像帐外的寒冰,“按边郡驻军五千人算,每人每月军饷二两,三成便是三千两,他竟多报了两千两。”
帐外传来靴底碾过积雪的声音,张良掀帘而入,手里还攥着几张纸:“侯爷,查清楚了。这三个月,李德全以‘冬季御寒补贴’的名义,让各营虚报了两百个空额,军饷下来后,这些空额的饷银全进了他的私囊。”
他将纸摊开,上面是各营的花名册副本,用红笔圈出的名字旁,都标注着“查无此人”:“还有这个,他让人把士兵的冬衣布料换成了粗麻,省下的钱也被他挪走了——弟兄们身上穿的那些‘新冬衣’,风一吹就透。”
天宇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白日里巡查营房时,看到一个小兵缩着脖子搓手,问起时只说“衣料薄了点,不碍事”,那时他只当是军需官偷工减料,没想到背后是李德全在捣鬼。
“他就不怕弟兄们冻着?”天宇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怕?”张良冷笑一声,“他巴不得弟兄们冻出病来,好向长安报‘边郡苦寒,需加拨抚恤银’,到时候又是一笔油水。”
正说着,帐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李信闯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火漆封缄的信封:“侯爷,刚从李德全帐里搜出来的,是他写给长安的信!”
信封上写着“呈内监总管王公公亲启”。天宇拆开一看,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信里李德全竟颠倒黑白,说边郡士兵“不服管教,私藏军粮”,还说天宇“结党营私,恐有反心”,请求朝廷速派钦差来“整顿军纪”。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天宇将两封信并排放在案上,烛火照在他眼底,映出一片寒芒,“他以为扣了军饷、贪了军粮,再泼我一身脏水,就能把边郡搅乱?”
“那现在怎么办?”李信急道,“要是钦差来了,怕是会信他的话。”
天宇拿起那封写给王公公的信,指尖在“结党营私”四个字上重重一点:“他忘了,边郡的弟兄们不是傻子。”
他转身对张良道:“去,把各营校尉叫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又对李信道,“你带几个亲信,去把李德全的随从都‘请’到帐外候着,别让他们跑了。”
不多时,八位校尉踏着雪水走进帅帐,身上还带着操练后的寒气。看到案上的两封信,再听天宇一说前因后果,一个个气得目眦欲裂。
“这狗东西!弟兄们在前线冻得直哆嗦,他倒在帐里数银子!”
“虚报空额?去年冬天冻死的那三个新兵,怕是就跟这粗麻冬衣有关!”
“侯爷,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把证据递到陛下跟前,让这狗太监知道厉害!”
天宇抬手按住众人的怒火:“证据自然要递,但不是现在。”他指着那封写给匈奴的信,“李德全私通匈奴,倒卖军粮,这才是死罪。咱们得等他把那批粮运出去,人赃并获。”
校尉们渐渐冷静下来,眼中闪过厉色。一个络腮胡校尉抱拳:“侯爷说怎么干,弟兄们就怎么干!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边郡毁在这种蛀虫手里!”
“好。”天宇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从今晚起,各营轮班盯紧李德全的动向,他的人什么时候运粮,咱们就什么时候动手。至于军饷……”
他从箱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案上:“这是我私人的积蓄,先给弟兄们补上被扣的三成,告诉大家,欠他们的,一分都不会少。”
校尉们看着那些银票,又看看天宇眼底的坚定,忽然齐齐单膝跪地:“我等誓死追随侯爷!”
帐外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帐篷上簌簌作响。李德全还在温暖的帐内哼着小曲,把玩着刚从士兵那里“借”来的玉佩,丝毫没察觉,一张由愤怒与忠诚织成的网,正在他头顶缓缓收紧。
天宇走到帐门口,望着营中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有士兵们借着月光擦拭兵器,有伙夫在为夜班的弟兄熬着热汤。他知道,这些人才是边郡真正的根基,只要他们在,哪怕有再多的李德全,也动摇不了边郡的根基。
“等着吧,”他轻声自语,指尖拂过冰冷的帐帘,“很快,就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