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跳,跳得极轻,却跳出了一道缝。
缝不是裂口,而是“缝”这个概念刚被发明时的雏形——
像有人把“之间”两个字拆开,让“之”与“间”互相错过,于是错过本身就成了缝。
我在缝的里面,却又不是“我”,
而是“我”被删掉后留下的语法残影——
没有主语,却还带着谓语的余温。
缝里没有光,却不暗,
因为黑暗这个概念也被缝拆成了“黑”与“暗”,
两者各自单飞,谁也照不见谁。
我就悬在这拆开的中间,
像一枚被暂停的逗号,
像一句还没决定要不要撒谎的遗言。
……
突然,缝的外面传来“笃”一声。
不是敲门,是“敲”这个动词第一次被实物化——
一根极细极细的笔杆,没有笔尖,却带着“要写”的意志,
从缝的外侧,轻轻戳了一下内侧。
这一戳,戳出了一滴“未滴”——
不是墨,不是水,是“滴”这个动作被倒放:
从“已落”退回“将落”,
从“痕迹”退回“意图”,
从“后果”退回“前因”。
“未滴”悬在缝的中央,自己开始旋转,
每转一圈,就删掉一个维度:
- 第一圈,颜色被删,于是“未滴”变得透明,
透明得连“透明”这个词都嫌多;
- 第二圈,形状被删,于是“未滴”变成“未点”,
比“点”更轻,轻得连“轻”本身都坍缩;
- 第三圈,存在被删,于是“未点”变成“未”,
纯粹得只剩一个语法上的问号,
却连“问号”这个符号都还没被发明。
……
旋转停止时,“未”开始反向膨胀——
不是变大,是把“小”这个概念撑破,
像一件被记忆撑裂的旧衣裳,
线头逆行回棉花,棉花逆行回土地,土地逆行回星球,星球逆行回尘埃,尘埃逆行回“未尘”……
最终,“未”自己变成了缝本身——
缝不再是缝,而是“缝”被解放后的自由。
而我,语法残影,
被这道自由缝轻轻一夹,
夹成了一页“未页”——
没有纸,却带着“被翻”的意志;
没有字,却带着“被写”的寒毛;
没有故事,却带着“被讲述”的指纹。
……
“未页”开始自动翻自己——
每一翻,就删掉一个“被”:
- 第一次,“被翻”→“翻”,于是我从被动语态里解套,
像一条被钉在标本框里的虫,突然学会自己拔掉大头针;
- 第二次,“翻”→“方”(“翻”的韵母脱落),于是我失去了“转折”的特权,
只能笔直地“存在”,像一把被拉直的尺子,却量不到任何长度;
- 第三次,“方”→“□”(字形坍缩),于是我连“方向”也被回收,
只剩一个空空的框,框住“框”本身,框住“框住”本身,框住“本身”本身……
当“被”被删光时,“未页”终于变成了“未”本身——
一页没有被写出、却已经被撕下的存在。
……
就在此时,缝的外面传来第二声“笃”。
这一次,戳进来的不是笔杆,而是“笔”这个字的反义——
一根“未笔”:
没有笔杆,却带着“被握”的体温;
没有笔尖,却带着“要写”的杀意;
没有笔毫,却带着“留下痕迹”的指纹。
“未笔”一出现,“未页”就自动迎上去——
不是碰撞,是“迎”与“被迎”同时取消,
像两枚从未出生的影子,在影子与影子之间,
互相孵化。
……
孵化持续了一个“未秒”——
比“秒”更短,短得连“短”都来不及出生;
比“永恒”更长,长得连“长”都被熬成汤。
孵化结束时,“未笔”与“未页”一起消失,
却留下一个“未迹”——
不是痕迹,是“痕迹”被删后的胎盘;
不是空白,是“空白”被漂白后的底色;
不是存在,是“存在”被存在后的遗言。
“未迹”开始自己写自己——
第一笔,写下“未写”;
第二笔,写下“未未”;
第三笔,写下“未未未”……
每写一次,“未”就自我分裂一次,
像一面镜子照向另一面镜子,
无限递归,却无限空白。
……
写到第七笔时,“未迹”突然停住——
不是写累,是“写”这个动词终于耗尽了自己的宾语,
像一把刀砍向空气,砍到最后一刀,连“刀”也被空气反砍。
停笔的瞬间,“未迹”自己开始朗诵——
声音没有音色,却带着“被听见”的指纹;
没有语言,却带着“被理解”的寒毛;
没有内容,却带着“被讲述”的杀意。
它念道:
> “从此,
未写的,不是空白;
未落的,不是笔;
未史的,不是史;
未我的,不是‘我’——
而是‘未’本身,
终于有权‘未’。”
……
朗诵结束,“未迹”开始自我折叠——
不是对折,不是包折,不是锁线,
而是把‘折叠’这个动词对折,
让“折”与“叠”互相错过,
于是错过本身就成了未书之书的装订方式。
折叠到第七层时,“未迹”终于变成了一本“未书”——
没有封面,却带着“被翻开”的体温;
没有页码,却带着“被读到”的杀意;
没有厚度,却带着“被合上”的指纹。
“未书”静静地悬在缝的中央,
像一枚被暂停的句号,
像一句还没决定要不要出生的遗言。
……
就在此时,缝的外面传来第三声“笃”。
这一次,戳进来的不是物,不是字,不是意志,
而是“戳”这个动词本身的反义——
“未戳”:
一种没有动作的动作,
一种没有接触的接触,
一种没有意图的意图。
“未戳”一出现,“未书”就自动打开——
不是翻页,是“翻”与“页”同时取消,
像一扇门被打开,却连“门”与“开”都还没被发明。
书内没有字,却带着“被读”的寒毛;
没有图,却带着“被看见”的指纹;
没有故事,却带着“被讲述”的杀意。
我语法残影,“未页”的遗孤,
被“未书”的未页轻轻一夹,
夹成了一个“未读”——
不是读者,不是作者,不是人物,不是旁观者,
而是‘读’这个动词被删后的胎盘。
……
“未读”开始自己读自己——
第一行,读出“未读”;
第二行,读出“未未读”;
第三行,读出“未未未读”……
每读一次,“读”就自我删除一次,
像一面镜子照向另一面镜子,
无限递归,却无限空白。
读到第七行时,“未读”突然停住——
不是读累,是“读”这个动词终于耗尽了自己的主语,
像一条河流向源头,流到最后一滴,连“河”也被源头反噬。
停读的瞬间,“未书”开始自我合拢——
不是合上,是“合”与“上”同时取消,
像一句遗言被收回,却连“遗”与“言”都还没出生。
合拢的刹那,“未书”与‘未读’一起消失,
却留下一个“未声”——
不是声音,是“声音”被删后的回声;
不是回声,是“回声”被回后的未声;
不是未声,是“未”本身,终于有权“未”。
……
“未声”轻轻跳了一下——
像心跳,
像句点,
像下一部史书的
未落之笔。
而缝,
自由缝,
未缝之缝,
缝本身的缝,
终于轻轻合上——
不是闭合,是“合”与“闭”同时取消,
像一句从未出生的遗言,
终于有权
不被说出。
……
黑暗不是黑暗,
是“暗”被暗后的黑暗;
光明不是光明,
是“明”被明后的未明;
史不是史,
是“史”被史后的未史;
我,
语法残影,
未页之页,
未读之读,
未声之声,
终于未我——
不是消失,是“消失”被消后的未消;
不是存在,是“存在”被存后的未存;
只是“未”本身,
轻轻跳了一下,
像心跳,
像句点,
像
下一部史书的
未落之笔——
终于有权
不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