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已歇,血未干。
刑台上的鼓皮裂开了最后一道缝,像一张被撕开的嘴,再也发不出声音。那鼓曾是朝廷的威严,是律法的牙齿,如今却只剩下一堆碎皮与木屑,混着血,混着雪,混着第七子跪过的那一片冷土。
他跪着,却未低头。
刀未落,命未断,但众人皆知,这一刀已悬在所有人头顶。
“生与死,罪与债,一并割开。”
这话不是他说出口的,是那老太监在宣诏时念的,声音尖细如针,刺穿了刑场四周的沉默。第七子听着,嘴角却动了动,像是笑,又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他知道,那不是赦令,是清算。
鼓罢,不是结束,是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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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血诏之后
诏书被收回,锦匣合拢,锁扣“咔哒”一声,像是给某人钉上了棺材盖。
第七子被押回天牢,不是原来的那间,是更深的一间——“黑号子”,传说中进去的人从未活着出来。墙上无窗,地上无草,只有一张铁床,床脚焊死在地面,像是对待一个即将被拆解的罪人。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罪人。
他只是第七个被选中的孩子,七岁那年被抱进宫,赐名“玄止”,意为“止戈为武”。可他们没告诉他,止的不是敌人的戈,是自己的命。
他坐在铁床上,手指摩挲着腰间那道旧疤——那是他十二岁那年,为救三皇子挡下的刀。刀口从左腰划到右腹,太医说再深一寸,肠穿肚烂。他活下来了,却从此不能再笑得太用力,一笑就扯着疼。
可三皇子死了,死在去年冬天,毒酒,无声无息。
所有人都说,是他干的。
因为他是最像三皇子的人,像到连皇帝都曾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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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债起何处
夜半,牢门开了。
进来的人不是狱卒,是个女人,披着黑斗篷,帽檐压得很低。她走路无声,像是从墙里渗出来的影子。
她站在牢门外,没说话,只从袖中递出一物。
是一枚骨笛,三寸长,刻着一个“玄”字。
第七子接过,指尖一颤。
这是他七岁那年,入宫前,母亲塞进他手里的最后一件东西。他以为早被搜走了,没想到还在。
“你娘没死。”女人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像是从井底传来,“她被关在‘静慈庵’,十年了,眼瞎了,舌头也被割了,但还活着。”
第七子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骨笛,指节发白。
“你欠她的,不是命,是名字。”女人继续说,“你叫玄止,可她给你起的名字,是‘归’。”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你回不去了,但你还能带她走。”
女人说完,转身要走。
“你是谁?”第七子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女人脚步一顿,没回头,只说:“我是你姐姐。”
“你本不该是第七子,你是第八个。第一个,是我。”
门又关上了,像是从未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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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裂鼓之声
三日后,夜。
天牢失火,黑号子塌了半边。
火是从内部烧起来的,烧得蹊跷,烧得安静,像是有人用血点了火,用命封了口。
第七子不见了。
铁床被掀开,床下竟有一条旧道,通向外城。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打开的,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那条道的——除了一个人。
皇帝。
当夜,皇帝在御书房独坐,案上摊着一张旧图,是三十年前天牢的施工图。图中黑号子下,确实有一条废弃的密道,通向“静慈庵”。
他看着那图,看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他终究,还是听见了那面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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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鼓未息,命未终
第七子逃出天牢的那一夜,京城的更鼓没响。
更夫死了,死在巷口,喉咙被割开,血喷在鼓面上,鼓皮吸了血,发出一声低哑的“咚”——像是回应刑台上那面裂鼓的残音。
从那一夜起,京城开始流传一句话:
“鼓罢偿命,裂鼓未息。”
有人说,第七子没逃,他根本没想逃。
他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跪。
跪在那面更大的鼓前——
那面鼓,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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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第123章,未终
静慈庵外,雪落无声。
第七子站在庵门前,骨笛在唇边,未吹。
他知道,一吹,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从未真正“回去”过。
他抬头,看着庵门上的旧匾,字迹剥落,只剩一个“归”字,隐约可辨。
他跪下了,不是跪皇帝,不是跪律法,是跪那一个字。
“娘,我来带你回家。”
门开了,一个瞎眼老妇,拄着杖,站在雪中。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手指冰冷,却在他脸上停了很久,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骨头里。
“归?”她轻声问。
他点头,泪落在她掌心。
“鼓响了,”她说,“我听见你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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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裂鼓之声,传于天下
那一夜,静慈庵起火,火光照亮半边京城。
没人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也没人找到尸体。
只在庵后的老梅树下,挖出一面小鼓,鼓皮是新的,鼓身是旧的,鼓面上,用血写着两个字:
“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