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头目眼见无法摆脱,又怕被活捉,心一横,竟故意朝着山下有人烟的方向跑去,打的正是鱼死网破、挟持人质的主意!
他需要找一个最容易得手的目标。
而山脚下,那一排孤零零的知青院,在年节略显寂寥的背景下,只有最边上那间屋子的烟囱里,正袅袅地冒着炊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
那意味着屋里有人,而且很可能只有一个人。
倒霉的韩安禾,就这么在浑然不觉中,被这个亡命之徒选中,成为了他绝望中想要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说,是同归于尽的垫背。
想到这里,段俊安握着照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几乎不敢去想象,如果那天他再晚上几分钟,如果他没有恰好追踪到那个方向,如果韩安禾没有那么机敏和勇敢……后果会是如何?
他将照片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远方那个姑娘的平安。
良久,他才平复下激荡的心绪,展开了那张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信纸。
段俊安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目光迅速扫过日期,这才恍然——原来这封信是在过年前就已经寄出了!
怪不得,本来这个年代邮递速度就慢,加上他之前一直在外执行秘密任务,行踪不定,信件自然无法及时送达,阴差阳错,竟耽搁了这么久才到他手上。
他逐字逐句地读着信,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的弧度。
韩安禾在信里写得简单而日常,并没有过多渲染那日的惊险,只是如同闲话家常般,先关切地询问他之前的伤势是否已经痊愈妥帖。
接着,她提到收到了他早些时候寄去的那个包裹,尤其是那件披肩,她说她很喜欢,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欢喜。
笔锋一转,她又带着些许遗憾写道,因为临近过年,邮路繁忙,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什么像样的回礼,只能等下次再寄。
然后,仿佛是随口一提,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让他务必把自己的鞋码告诉她。
理由是——她跟着他母亲姚春花同志学会了做布鞋,想试试手艺。
信的后半部分,她絮絮叨叨地说起大队长一家对她和弟弟韩安珩的诸多照顾,字里行间充满了感激。
她写道,大队长和姚婶子对他们姐弟格外爱护,时常叫他们去家里吃饭,关心他们的冷暖,让她在这远离家乡的地方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
她甚至俏皮地写道,感觉大队长和姚婶子对他们这么好,颇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在里面。
整封信写的都是些细碎的生活片段,没有浓烈的情感表达,更没有半句逾越的话语。
但段俊安却仿佛能透过这娟秀的字迹,看到她坐在灯下认真写信的模样,看到她学习做鞋时可能的手忙脚乱,看到她被村里人善待时脸上温暖的笑容……
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这样悄然跃然纸上,鲜活而生动。
看到信里提及他父母对她和安珩的关照,段俊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既高兴又感激。
高兴的是,他喜欢的姑娘能与他重要的家人相处融洽;感激的是,父母在他不在的时候,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加分”的事情。
然而,读着读着,一丝无奈的苦笑浮上他的嘴角。
他怎么感觉,信里提到他母亲的次数和亲昵程度,似乎远超过提到他?
那语气,让他莫名有种感觉,心爱的姑娘,好像比起他,更喜欢他娘姚春花同志?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努力了半晌,结果自家娘亲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姑娘更多的好感?
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冒出一丝微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的醋意。
段俊安无奈地低笑出声,摇了摇头,将这份荒谬又甜蜜的念头驱散。
罢了罢了,败给自家亲娘,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可这份经由母亲传递而来的、属于家的温暖和牵挂,却让他觉得,他与那个远在黑省的姑娘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似乎被牵引得更紧、更牢固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连同那张珍贵的照片,一起贴身收藏。
看来,他得好好想想,下次该给她回些什么东西才好了。
段俊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脑海中浮现出韩安禾每次出现时的模样。
段俊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脑海中浮现出韩安禾每次出现时的模样。
无论是在冰天雪地里那抹鲜艳的红,还是照片上鹅黄碎花的温柔,亦或是平日里素净衣衫也难掩的灵秀,都让他清晰地认识到。
这是个爱美、也会打扮自己的姑娘。
正因如此,他上次外出执行任务间隙,在省城那家唯一的华侨商店里,一眼就看中了那件挂在角落的披风。
那是罕见的进口羊毛呢料,颜色是温柔又不失明亮的浅杏色,领口镶嵌着一圈柔软洁白的狐狸毛,款式别致,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显得格外扎眼。
当时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件披风,一定适合韩安禾。她穿上,定然比那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要好看。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她在信里说“很喜欢”,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他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想起得到这件披风的过程,段俊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
那天正好是和韩康年一起外出公干。韩康年,韩安禾的亲大哥,也是他多年的战友和好友。
两人同时看中了那件披风,都抢着要付钱。
韩康年梗着脖子说:“这颜色这款式,正好带回去给我家安安!”
段俊安当时心里一急,又不好明说,情急之下,只能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难得的窘迫对韩康年坦白:“老韩,这是我准备买了送未来媳妇儿的。”
韩康年当时愣了好几秒,眼神古怪地在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带着点戏谑和了然,总算不再跟他争,大手一挥:“行行行,既然是给弟妹的,那让给你了!不过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啊?什么时候的事?藏得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