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军成功化解“老宅阴锣”执念,得到了李默“可教”二字的评价,更得到了堂口众仙的初步认可。这小子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修行学习的劲头更足了,虽然嘴上偶尔还是会蹦出几句不着调的俏皮话,但处理起堂口分派的杂务已是像模像样,对出马仙的门道也越发痴迷。
田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开始有意识地让他接触一些更复杂的信息,并引导他如何将天生的灵觉应用于实际的探查与沟通中。
这日,巡天柱金翅鹏王在日常巡查时,捕捉到省城西北方向,一处名为“柳林镇”的地方,近期灵气波动有些异常,隐隐透着一股缠绵悱恻却又暗藏锋锐的怨念,与之前“阴煞寄魂纸”和“老宅阴锣”事件中残留的幽冥道痕迹,有某种微妙的相似性,但表现形式更为隐晦。
他将此信息反馈回堂口。万象柱千机先生以先天卜算推演,模糊算出此事与“旧梦”、“残妆”、“水韵”相关,似乎指向一个与戏曲相关的古老执念。
“戏曲?执念?”马小军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来了精神,“表叔,这会不会又是什么老戏台、名角儿的冤魂不散?让我去看看吧!我奶奶以前最爱听戏,我还能哼两句呢!”他说着就扯着嗓子来了段荒腔走板的《霸王别姬》,引得旁边的黄三直捂耳朵。
田爽瞪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噤声,但眼神里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
田爽沉吟片刻。柳林镇的情况听起来比前两次更复杂,牵扯到幽冥道的可能性更大,风险无疑更高。但马小军经过两次历练,心性和能力都有所长进,正是需要接触更复杂案例的时候。而且,他那种天生能与各种意念产生共鸣的灵觉,在处理这类涉及强烈情感的执念时,或许能有奇效。
“此次情况不明,或有风险。”田爽沉声道,“我与你同去,白圆、灰八随行。此外,需请通幽柱幽冥使者前辈暗中策应,以防不测。”
他特意请动幽冥使者,既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是因为此事若真与幽冥道利用执念有关,这位精通阴阳规则的存在能提供关键见解。
马小军一听田爽亲自出马,还有大佬暗中保护,更是底气十足,拍着胸脯保证绝不冒进。
一行人(仙)再次出发,前往柳林镇。
柳林镇因镇外一片绵延的柳树林得名,镇子不大,却有一条小河穿镇而过,带来几分江南水乡的韵致。镇上曾有过一个颇有名气的草台戏班子,几十年前红极一时,后来随着时代变迁逐渐没落。
根据金翅鹏王提供的方位和千机先生的提示,他们很快锁定了异常灵气的源头——镇子边缘,河边一座早已废弃、半边坍塌的老戏楼。戏楼飞檐翘角,依稀可见当年风采,但如今已是蛛网密布,椽子朽烂,戏台木板也残缺不堪。戏楼旁,还有几间同样破败的厢房,据说是当年戏班子住的地方。
尚未靠近,一股混合着木头霉味、水汽和……淡淡脂粉香气与陈旧血气的怪异味道便飘了过来。
“有戏服胭脂的味道,还有…很淡的血腥味和怨气。”灰八的鼻子最灵,立刻报告。
白圆也感应道:“怨念很强,但很…悲伤,很缠绵,不像‘阴锣’那样充满戾气,也不像林婉那样直白的仇恨。”
田爽的鬼仙灵体更能感受到那萦绕在废弃戏楼周围的、如同水袖般挥之不去的哀婉与不甘。他示意众人在远处停下,对马小军道:“小军,你先用灵觉感受一下,看看能‘听’到什么。”
马小军收敛心神,将通透的灵觉缓缓延伸向那座破败的戏楼。起初是一片嘈杂的、仿佛来自不同时空的锣鼓点、胡琴声和咿呀唱腔的混合,但很快,一个清晰而悲切的女声穿透了这一切,反复吟唱着一段戏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是《牡丹亭·惊梦》的唱段!唱腔婉转,技巧极高,但其中蕴含的悲伤、绝望与不甘,却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伴随着唱词,马小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景象:一个身着华丽戏服、面容姣好却泪痕斑斑的女子,站在戏台中央,水袖挥舞,如泣如诉。台下似乎空无一人,又似乎坐满了看不清面容的看客。而在戏台后的阴影里,似乎隐藏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窥视。
“表叔,”马小军收回灵觉,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害怕,而是被那股浓烈的悲伤情绪感染,“是个女戏子的执念,唱《牡丹亭》的,怨气很深,但主要是伤心和不甘……好像,跟一个男人有关,还有……水?”
他将自己感应到的片段和猜测说了出来。
田爽点了点头,与幽冥使者交换了一个眼神。幽冥使者阴影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戏楼的墙壁,低沉道:“执念核心确在此处,与水性阴气结合颇深,且……有一丝被引导、被‘饲养’的痕迹。与之前发现的幽冥道手段,同出一源。”
果然有幽冥道插手!
“看来,幽冥道不仅在收集‘阴煞寄魂纸’那样的邪物,还在刻意寻找、甚至催化民间这些强烈的执念,不知在图谋什么。”田爽神色凝重。
就在这时,一个在河边洗衣的老妇人注意到了他们这几个生面孔(田爽等已隐匿),好奇地过来搭话。马小军立刻发挥他嘴甜套近乎的本事,没几句就聊到了那座废弃戏楼。
老妇人一听戏楼,脸色就变了,压低声音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可千万别靠近那鬼地方!邪门得很!”
“老人家,怎么个邪门法?您给讲讲?”马小军顺势问道。
老妇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那戏楼几十年前,是‘水月班’的地盘。班子里有个台柱子,叫云娘,人美戏好,尤其是《牡丹亭》里的杜丽娘,那是一绝。后来啊,她跟镇上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好上了,那少爷许诺要娶她进门。可这种门户之见,哪是那么容易的?那少爷家里死活不同意,最后为了断了他的念想,竟然……竟然派人半夜把云娘给……给沉了河了!”
马小军倒吸一口凉气。
老妇人继续道:“从那以后,这戏楼就闹鬼了!总有人半夜听到里面有人唱《牡丹亭》,还有人看到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在河边徘徊,有时候戏楼里还会自己亮起绿油油的灯……进去看过的人,都说在里面看到了云娘唱戏的影子,回来就大病一场,梦里都是那戏词儿!造孽啊!”
故事清楚了。名伶云娘,因情被害,沉尸河底,怨念不散,与这戏楼、河水融为一体,化为了强大的执念。而幽冥道,很可能利用了这一点,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方法,加剧了她的怨念,使其成为了他们收集“执念能量”的一个来源。
“沉河……水……《牡丹亭》的梦境……”马小军喃喃自语,脑中飞快地分析,“她的执念核心,一是对情郎的眷恋与对被背叛(或许她认为情郎知情或默许)的怨恨,二是对她钟爱的舞台和戏文的留恋,三是与水相关的死亡恐惧……不好搞啊。”
田爽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分析得不错。此类情执最为复杂难解,需找到关键点。幽冥道既然在此布局,恐怕不会让我们轻易得手。今晚子时,阴气最盛,也是执念最为活跃之时,我们进去会会这位云娘。”
他看向幽冥使者:“前辈,届时还请留意是否有幽冥道妖人潜伏,以及这执念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幽冥使者微微颔首,手中的引魂灯幽光一闪而逝。
夜幕降临,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废弃的戏楼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鬼影,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子时将至,那悲切婉转的《牡丹亭》唱腔,果然再次从戏楼中幽幽传出,在寂静的夜空中飘荡,令人闻之心酸。
田爽、马小军、白圆、灰八,以及隐匿在侧的幽冥使者,踏入了这座弥漫着悲伤与阴谋的废弃戏楼。
戏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观众席的椅子东倒西歪,戏台上积满了灰尘。然而,在戏台的正中央,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照射下来,那里却纤尘不染,仿佛有人时常打扫。
而就在那束月光下,一个身着绣满折枝花卉的杜丽娘戏袍、头戴点翠头面、身形窈窕、背对着他们的女子,正在随着那无形的伴奏,翩然起舞,水袖翻飞,唱腔哀婉动人。
她,就是云娘的执念显化!
似乎察觉到生人闯入,那唱腔微微一顿,云娘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没有想象中的青面獠牙,那是一张极美的、却毫无血色的脸,柳眉杏目,琼鼻朱唇,只是眼神空洞,如同两潭死水,眼角挂着两行血泪。
她看着闯入的田爽和马小军,朱唇轻启,唱词变成了冰冷的质问:
“何处来的狂徒,扰我清梦?可是那负心人,派来诛心的么?”
话音未落,戏楼内阴风大作,那原本哀婉的唱腔陡然变得尖锐凄厉,无数道由水汽和怨念凝聚而成的白色水袖,如同灵蛇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缠绕魂魄的力量!
与此同时,幽冥使者低沉的声音在田爽心中响起:
“注意,执念深处有异物!是……‘惑心邪玉’的碎片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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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戏袍残梦(上) 完)
预告: 云娘执念被惑心邪玉碎片影响?幽冥道布下了何等陷阱?田爽与马小军将如何应对这融合了情执、水煞与邪玉力量的复杂局面?幽冥使者能否找出并切断幽冥道的“饲养”通道?惊心动魄的戏楼对决,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