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三携着碾杀百骸老祖的凶威归来,虽在白娘娘面前瞬间怂成一团,但其展现出的强横实力与五仙堂狠辣果决的行事风格,已然如同凛冬的寒风,刮过了省城每一个隐秘的角落。
玄阴宗外事长老玄骨,尸骨无存。
盘踞南郊多年的百骸老祖,魂飞魄散。
这两块分量不轻的“试刀石”,用它们的彻底消亡,验证了五仙堂这把新刀的锋利与冰冷。短暂的惊惧之后,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终于无法再安然坐视。
清风巷七号小院,仿佛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但院内的每一个人,乃至每一位仙家,都清晰地感受到,那环绕在四周的压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沉默中不断累积、发酵,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随时可能化作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田胖子经过连番惊变,心性倒是被磨练得坚韧了不少。他不再像最初那般惶惶不安,而是在白娘娘的指导下,更加勤勉地修行“引灵诀”,努力熟悉和调动五仙堂汇聚的气运与力量。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或许微不足道,但作为掌堂大弟子,他与堂口气运相连,他每强一分,堂口的根基便能稳固一分。
他偶尔会望向李默那永远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敬畏、感激,还有一丝莫名的担忧。他看得出,默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日,黄昏时分,天际的晚霞绚烂如血。
一直闭目假寐的李默,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投向远方天际,那里,最后一丝霞光正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
“来了。”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小院上空,那层一直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界域光罩,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巨手,正在从四面八方同时挤压、撕扯着这方空间。
院中的老槐树无风自动,枝叶哗啦作响。地面上,李默之前随手布置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石子、瓦砾,此刻都微微闪烁着各异的光芒,勾连成一片,稳固着地脉,抵抗着外界的压力。
田胖子猛地从打坐中惊醒,豁然起身,脸色凝重地看向天空。他虽然看不见具体攻击,但那如同山岳压顶般的沉重感,让他气血翻腾。
白娘娘倏然抬头,蓝宝石般的蛇瞳中寒光凛冽:“是联合阵法!至少三方以上的势力同时出手,以阵法之力,想要强行磨灭我们的界域!”
赤烈所化的火狐虚影在院墙上显现,周身火焰升腾,发出低吼。黄三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利爪寒光闪烁。白圆蜷缩在田胖子脚边,厚重的白光如同蛋壳般将他和部分区域笼罩。灰八则彻底融入地下,调动着地脉之力,加固根基。
柳十三巨大的蛇躯盘踞在院门内侧,猩红的蛇瞳透过门缝望向外面漆黑的巷子,獠牙外露,传递出暴戾的杀意:“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真刀真枪跟你柳爷爷干一场!玩什么阵法!”
“闭嘴,莽夫!”白娘娘冷叱一声,“对方既然选择以阵法消耗,便是忌惮主人实力,不敢轻易近身搏杀。此乃阳谋,意在耗尽我等力量,或逼主人离开小院界域范围。”
李默依旧坐在藤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外界那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崩溃的庞大压力并不存在。
“东南,离火位,隐有‘焚天煮海阵’的气息,是‘炎阳谷’的人。”他平静地开口,点破了第一方势力的来历。
“西北,兑泽位,阴湿腐毒,蚀魂销骨,是‘五毒教’的‘万毒瘴阵’。”第二方势力被揭穿。
“正北,坎水位,玄阴森寒,却又带着一丝星辉轨迹,是‘玄阴宗’残余与‘观星阁’联手布下的‘玄阴星锁阵’。”第三方,乃至第四方势力的联合,也未能逃过他的感知。
田胖子听得心头骇然。炎阳谷、五毒教、玄阴宗、观星阁……这些都是平日里只在白娘娘科普和民间传说里听到过的隐世宗门,如今竟然联起手来,只为对付他们这刚刚成立几天的五仙堂?
“默哥,他们……”田胖子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无妨。”李默打断了他,目光扫过院内严阵以待的众仙与田胖子,“土鸡瓦狗,倚多为胜罢了。他们既然想耗,那便陪他们耗一耗。”
他看向白娘娘:“白琏,由你统筹防御,调动五仙之力,依托界域,固守即可。”
“是,主人。”白娘娘蛇首微垂,领命。她身上清冷白光愈发炽盛,神念如同丝线,瞬间与赤烈、黄三、白圆、灰八以及不情不愿但不敢违逆的柳十三连接在一起。五股迥异的仙家之力,在她的精细操控下,开始以一种玄妙的轨迹运转,源源不断地注入小院的界域光罩与地脉节点之中。
原本剧烈波动的光罩,顿时稳定了不少,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外界的强大压力,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岌岌可危。
李默又看向田胖子:“胖子,静心凝神,感受堂口气运流转。你的心,便是堂口的锚。你稳,堂口便稳。”
田胖子闻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重新盘膝坐下,手掐引灵诀,将全部心神沉入与那方悬挂的“五仙堂”牌匾的联系之中。渐渐地,他仿佛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与这个小院,与院中的仙家,与脚下的大地连接成了一个整体。外界的风雨飘摇,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时间在压抑的对抗中缓缓流逝。
夜幕彻底降临,明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薄云遮掩,星光黯淡。清风巷周围死寂得可怕,连夏夜常有的虫鸣都彻底消失。只有那无形的阵法力量,如同磨盘一般,持续不断地碾压着小院的界域。
院外,不同的方向,隐约可见光怪陆离的景象。
东南方,夜空隐隐泛着不正常的赤红,空气扭曲,灼热的气浪即使隔着界域也能感受到一丝。
西北方,弥漫着淡淡的彩色雾气,所过之处,墙壁、地面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草木瞬间枯黄败死。
正北方,则是一片深沉的黑暗,黑暗中有点点星芒闪烁,却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一条条由星光与玄阴之气凝聚的锁链虚影,如同巨蟒般缠绕在小院的界域光罩上,不断收紧。
三方攻势,属性截然不同,却配合默契,水火交融,毒瘴辅助,星锁困缚,将小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欲要将其中一切炼化。
小院内,五仙各显神通。
赤烈咆哮着,喷吐出的狐火不再用于攻击,而是化作一道道火线,游走于界域光罩内侧,抵消、中和着来自东南方向的离火灼烧。
黄三身形如电,在界域边缘穿梭,它的利爪能精准地撕开那些试图渗透进来的毒瘴丝缕,其特有的破邪黄光对五毒教的瘴气有奇效。
白圆将防御发挥到极致,厚重的白光不仅护住田胖子和核心区域,更如同粘合剂一般,弥合着界域光罩上因持续攻击而产生的细微涟漪。
灰八则在地下忙碌不停,它利用控土驭石的天赋,不断调整、加固着小院的地基和地脉节点,确保能量供应不绝,同时挖掘出细小的通道,将渗透进来的少量阴寒之气或毒气引导、分散、排出。
柳十三则负责查漏补缺,哪里压力骤增,它便裹挟着滔天凶煞之气冲过去,以蛮横的妖力强行震散凝聚的攻击点。它虽然暴躁,但在白娘娘的指挥下,倒也勉强能完成任务,只是嘴里一直骂骂咧咧,将外面布阵之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无数遍。
白娘娘居中调度,神色清冷依旧,但蛇瞳中不时闪过计算的光芒。她如同一位冷静的统帅,精确地分配着每一分力量,将五仙的特性发挥到极致,使得小院在这狂风暴雨般的联合攻击下,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
田胖子紧闭双目,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虽然不用直接参与对抗,但作为气运连接点,他清晰地感受着整个堂口承受的压力。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扛着一座不断增重的大山,精神上的负荷极大。但他牢记李默的话,咬牙坚持,心神牢牢锚定在堂口气运之上,不曾有半分动摇。
李默自始至终没有出手。
他甚至不知从何处又拿出了那本封面模糊的古籍,就着院子里由界域光芒和仙家法力交织出的微光,悠闲地翻阅着,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只有在他翻动书页的间隙,那深邃的目光偶尔会扫过院外的某个方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暗中观察的各方势力心中愈发没底。
“这李默……究竟是何方神圣?三方大阵联手,便是元婴老怪也该坐不住了,他竟还能如此悠闲?”
“那五仙堂的防御也极其古怪,五路仙家力量属性各异,竟能被完美统合,毫无滞涩,这绝非寻常出马堂口能做到!”
“他在等什么?难道还有后手?”
疑虑如同野草般在围攻者心中滋生。他们本以为集合数家之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就算不能瞬间攻破,也足以逼得李默手段尽出,甚至狼狈逃窜。却没想到,对方仅仅依靠堂口自身和几只仙家,就硬生生顶住了他们的联合攻势,而那个最深不可测的李默,至今还未曾动过一根手指!
这种无形的压力,反而开始倒灌回攻击者一方。
“炎阳谷的道友,加把劲!这界域快撑不住了!”西北方向,传来五毒教长老尖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们的万毒瘴气侵蚀性极强,但对上那白仙的净化白光和灰八的地脉疏导,效果大打折扣。
“哼!说得轻巧!这界域坚韧异常,更有地脉源源不断提供力量,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东南方,炎阳谷的负责人语气不满。他们的焚天煮海阵威力最大,消耗也最大,久攻不下,门下弟子已显疲态。
正北方,玄阴宗与观星阁的联合阵中,一位身着星袍的老者眉头紧锁,对身旁面色阴沉的玄阴宗新任负责人(玄骨老人的师弟)低声道:“玄魍道友,情况不对。此子太过镇定,恐怕有诈。不如暂且退去,从长计议?”
玄魍脸色难看,师兄被杀,宗门至宝乌木蟠蛇杖失落,他岂肯轻易罢休?他咬牙道:“星衍道友何必长他人志气?他不过是强装镇定!我们四方联手,力量数倍于他,耗也能耗死他!只要他敢离开那乌龟壳,便是他的死期!”
就在围攻者内部出现细微分歧,攻势出现一瞬间的凝滞时——
藤椅上的李默,合上了手中的古籍。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这一站,却仿佛牵动了整个天地的气机。小院内外的所有存在,无论是田胖子、五仙,还是院外布阵的各方修士,心中都是猛地一跳!
一直骂咧咧的柳十三瞬间闭上了嘴,猩红的蛇瞳中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白娘娘停下了调度,蛇瞳凝重地望向李默。
田胖子也睁开了眼睛,心脏砰砰直跳。
李默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头望向那被阵法光芒映照得光怪陆离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厌倦。
“给了你们这么久的时间……”
“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参与围攻者的耳中,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既然你们的表演结束了……”
“那,就该我了。”
话音未落,他抬起右脚,轻轻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咚!
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巨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被狠狠擂响!
以清风巷七号小院为中心,整个大地微微一颤!一股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磅礴力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
咔嚓!咔嚓!咔嚓!
接连不断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传来!
东南方,那赤红扭曲的天空,如同镜面般破碎开来,隐藏在阵眼中的数名炎阳谷弟子齐齐喷血倒飞,手中的阵旗法器瞬间炸裂!
西北方,弥漫的彩色毒瘴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猛地向内压缩,然后轰然爆开,反噬之力将布阵的五毒教众人笼罩,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正北方,那缠绕在界域上的玄阴星锁,寸寸断裂,化为精纯的阴气与星辉,却被一股更恐怖的力量强行攫取、压缩,最终凝聚成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挣扎的黑蓝双色光球,悬浮在李默的掌心之上!
一步,三方大阵,破!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破碎的布片,方才还声势浩大的联合围攻,此刻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痛苦的呻吟。
院外那些隐匿的、原本打算伺机而动的其他势力探子,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
小院内,田胖子张大了嘴巴,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默哥很强,但强到这种地步,一步破三阵,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边界!
五仙也都沉默着,尽管它们对李默的实力有所预估,但亲眼见证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依旧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柳十三巨大的蛇躯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不是恐惧,而是对绝对力量的敬畏与……向往。
白娘娘看着李默那并不高大的背影,蛇瞳中异彩连连。
李默把玩着手中那颗由敌方阵法核心凝聚而成的黑蓝光球,目光淡漠地扫过院外那几个方向。
“滚。”
只有一个字。
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围攻者的神魂深处。
幸存的炎阳谷、五毒教、玄阴宗、观星阁修士,如同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赦令,再也顾不得伤势和颜面,狼狈不堪地架起遁光,或者连滚带爬地仓皇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转眼间便作鸟兽散,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默随手将那颗蕴含着精纯阴气与星辉的光球丢给白娘娘:“拿去,给田胖子稳固根基,或给柳十三疗伤皆可。”
白娘娘连忙用神念接过:“谢主人。”
李默这才转身,目光落在依旧处于震撼中的田胖子身上,淡淡道:“看到了?”
田胖子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喉咙有些发干:“看,看到了。”
“力量,是一切的根本。”李默的声音平静无波,“但如何运用力量,则是智慧。今日他们败,非败于力弱,而是败于心不齐,志不坚,技不精。”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之路还长,不必羡慕。脚踏实地,巩固堂口,熟悉力量,将来未必不能如我今日一般。”
田胖子闻言,心中巨震,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之前因目睹绝对力量而产生的一丝渺小感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坚定的信念与动力。他重重地点头:“是!默哥!我明白了!”
“嗯。”李默不再多言,重新坐回他的藤椅,拿起了那本古籍,仿佛刚才那一步破阵的惊世之举,只是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小院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经过这一夜,所有人都明白,五仙堂这块招牌,已不再是初立时需要靠杀戮来立威的愣头青。它已然用最强势、最无可匹敌的姿态,真正在这省城的隐秘世界,站稳了脚跟。
今夜之后,“五仙堂李默”这个名字,将不再仅仅代表着神秘与强大,更将代表着一种不容挑衅的绝对威严。
风雨虽烈,磐石已立。
而田胖子知道,属于他和五仙堂的征途,才刚刚开始。他看向那方悬挂的牌匾,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火焰。他要变强,要能够真正配得上这掌堂大弟子的身份,要能够为默哥,为这个“家”,分担更多!
月色,悄然穿透薄云,如水银般洒落小院,映照着一方静谧,以及静谧之下,那汹涌澎湃的崭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