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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暝熟门熟路地穿梭在永远亭外围那片终年缭绕着朦胧雾气的竹林中,脚下的碎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着今天不知又要被辉夜用什么由头缠住。正想着,他的脚步猛地顿住,身形下意识地往一丛粗壮的翠竹后隐去。

前方不远处,永远亭边缘,一个修长的身影正静默地伫立着。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星暝确信自己从未在永远亭、甚至在幻想中见过的男人。

他站姿如松,沉静得仿佛已与这片天地共生千年。一头长得出奇的黑发如瀑般垂落,直泻至脚踝,发尾却奇异地带上了月光般的银白渐染,流转着微妙的光泽。光是侧影,就透着一股绝非尘世所有的疏离与冷寂。他就那么站着,仿佛与周遭的竹林、雾气融为了一体,气息缥缈难寻,却又泾渭分明,自成一方世界。更让星暝心下凛然的是,永远亭那些机警得过分、无孔不入的兔子,此刻竟无一人现身,亭内也毫无动静,似乎全然未察觉这位不速之客的存在。

星暝心头警铃大作,周身灵力悄然流转,戒备提到了最高。但奇怪的是,从对方身上,他感受不到丝毫杀气或敌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万古寒渊般的绝对平静,反而更令人心悸。

那人似乎早已察觉他的到来,此刻缓缓转过头。

星暝呼吸下意识地一窒。他从未见过这般……超越凡俗想象、俊美到近乎凛冽的容貌。面部轮廓线条完美却冰冷,皮肤透着冷玉般的微光,眉宇间一道新月状的神纹若隐若现,平添几分神圣与神秘。最奇异的是他那双眼睛——左眼瞳仁漆黑如最深的永夜,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右眼则银白如最圆满的冰轮,内里似有微光流转,如同封冻的月海。被他目光淡淡扫过,星暝莫名觉得周身空气变得粘稠,自己的动作都似乎迟缓了半分,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涟漪之中。

对方见到他警惕的模样,唇角极淡地、几乎看不见地勾了一下,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你便是星暝吧。”

星暝抿紧嘴唇,没作声,心下惊疑更甚。这人不仅认识他,听这口气还颇为熟稔?像是长辈提及晚辈般的自然。

“我从永琳那里,听了不少你的事情。”那人又道,语气依旧淡然。

星暝心里那句“你谁?”差点脱口而出,硬生生忍住了。对方直呼师匠名讳,口气平常得像在谈论天气,看来关系匪浅?而且这深不可测、让人完全看不透底细的感觉……是友非敌?他飞快地掂量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对方脸上多停了一会儿。不知怎的,越看越觉得……这脸部的冷峻线条,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疏离感,隐隐约约竟有点像……那个人?尤其是那股子仿佛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高贵,与某种难以说清的白切黑感……

月夜见何等人物,自然将星暝眼中的困惑、打量以及那丝极力隐藏的熟悉感看得一清二楚,却也不点破,只淡然一笑,似是才想起般道:“倒是我疏忽了,忘了这并非月都。按你们地上人的习俗与认知,或许……你可以称呼我为‘月读’。”

月读?月读命?!

星暝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心中已有所猜测,真听到这名号,心头还是如同被重锤敲击,震撼不已。这可是高天原神话中鼎鼎大名的三贵子之一,也是月之都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然而,预料中的惶恐、敬畏或是激动并未涌现,反倒是潜意识里“咯噔”一下,冒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嫌弃和抵触?脑子里瞬间闪过辉夜翘着脚、一脸不屑地数落“那个老古板”、“冷酷无情的石头”、“爱摆架子的家伙”时的情景。

月夜见眸光微不可察地一动,星暝那一闪而逝的微妙情绪并未逃过他的洞察。他心下略奇,以他的身份与位格,地上生灵闻其名号,多是敬畏交加,惶恐匍匐,这般隐含抵触的反应倒是头回见。他自是不知,辉夜平日跟星暝混在一起时,对她这位“父亲大人”可是极尽“溢美之词”,早就在星暝心里埋下了深深的不靠谱印象。

月夜见自持身份,自然不会追问“你为何鄙夷我”这种有失格调的话,只将这点疑惑按下,视作地上生物不可理喻的特质之一。他随口又聊了几句关于永远亭竹林布局、灵气流转的闲话,接着话锋似不经意地一转,如同闲聊般问道:“我听说,你和辉夜……往来颇为频繁?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星暝心里立刻拉响最高警报,所有神经都绷紧了,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含糊其辞,左右闪躲,试图把话题带偏:“那个,月读大人您说笑了,辉夜公主身份何等尊贵,我就是个在地上东奔西跑、偶尔帮师匠跑跑腿的闲人,哪谈得上什么一般不一般,顶多算是……偶尔能被公主殿下召见,说上几句闲话,免得她太过无聊吧。”他尽量把自己说得无足轻重。

月夜见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也不逼问,更不质疑,只用几句看似随意、实则刁钻、蕴含着微妙力量的话语轻轻一带,就如同无形的手拨弄丝线,轻而易举地将星暝逼到了墙角,非得表个态不可。星暝感觉自己仿佛被看透了所有小心思,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道:“就……就是朋友吧。对,勉强算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说辞苍白无力,毫无说服力。

月夜见听罢,深邃的双眸看了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意味不明的光,随即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深究,反而转开了话题:“你身上所负的空间能力,颇为有趣,根基也算扎实,显是下过苦功,且天赋异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自然流露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永琳倒是会挑人。只是,这般能力,屈居于这纷扰污浊、因果纠缠的地上世界,周旋于妖魔与人类之间,未免有些明珠暗投,可惜了。”

他微微停顿:“月之都澄澈明净,秩序井然,正需要吸纳各类才俊,以维系其永恒清静。如何,可愿舍弃这地上尘缘,随我前往那无垢的月之都?那里,或许更有你施展能力的空间。”

星暝想都没想,立刻摇头,语气坚决:“多谢月神大人厚爱,但我生性散漫,受不得太多约束,地上虽纷乱,却也鲜活自在,早已习惯。目前……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师匠这边也还有许多事需要人手。”他悄悄把八意永琳搬了出来当挡箭牌。

月夜见似乎早料到他会拒绝,也不见恼,只是淡淡颔首,像是随手落下一子却发现对方不应般自然:“可惜了。人各有志。”随即,他神色微正,那股闲谈的氛围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凝重,终于道出了此次现身的目的,“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了。月之都一处至关重要的核心设施近日出了些纰漏,其性质特殊,若不及早处置,恐生大祸,波及深远。”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星暝,语气依旧平静,却抛出一颗重磅炸弹,“此事关乎月都根本,或许正需要你这份掌控空间的能力相助。”

他无声观察着星暝的反应,继续道,语气甚至称得上“坦诚”到冷酷:“若你应允出手,有一点需事先言明:我无法允诺你任何回报或好处。月都律法森严,赏罚有度,不因私谊而废公。非但如此,基于某些你必须遵循的规则,事成之后,我或许还会不得不将你正式列为月之都的头号通缉要犯——毕竟,即便是我月都流放至地上的罪人,也绝非地上之人可以随意接近、交往甚密。此乃维护月都威严与秩序之必需。”

星暝听得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或者是这位月读大神在开玩笑?不是吧?帮忙不给好处就算了,完事了还要被全月都通缉?这简直比强盗还强盗啊!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他心里疯狂吐槽“傻子才干这赔本买卖”、“辉夜骂得果然没错”,脑袋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在月夜见那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压力、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注视下,回想起他方才那句“恐生大祸,波及深远”,甚至可能牵连师匠和辉夜的故土,脖颈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住,不由自主地、极其轻微却沉重地点了一下。

月夜见见状,似乎毫不意外,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转身便示意星暝跟上:“既如此,便随我来吧。时间不容耽搁。”

星暝晕乎乎地跟着月夜见,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就越过了永远亭那看似无害、实则遍布玄机的各处防御。巡逻的兔妖们像是完全没看见他们这两个大活人一样,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月夜见径直带着他穿过曲折的回廊,找到了正独自倚在廊下、望着庭院里一株永不凋零的花朵出神的辉夜。

“辉夜姬。”月夜见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辉夜耳中。

辉夜的肩头颤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她脸上挂着一贯的、完美的微笑,但眼底却没什么真实的笑意,目光甚至有些飘忽,不太愿意直视月夜见,指尖卷着一缕垂下的黑发。

“星暝已应允相助。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辉夜唇角弯了弯,那笑容显得有些虚浮勉强,声音也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抗拒和淡淡的讥讽:“月尊大人亲自开口,不惜屈尊降贵,亲临这污浊地上来找妾身,妾身岂敢有违呢?”她说着,视线却低垂下去,落在了光洁如镜的地板上,仿佛那上面突然出现了极其吸引人的花纹,需要专心研究。

月夜见似乎并不在意她这点小情绪,直接切入正题,说出了解决方案。他知道星暝和辉夜各自拥有干涉空间与时间的能力,而这二者的结合,正是解决此次危机的唯一钥匙。第一步,便是需要将那座名为“浅间净秽山”的月都重要核心设施进行整体转移,脱离目前极不稳定的旧坐标。

听到“浅间净秽山”这个名字,星暝面露茫然,完全没听说过。而一旁的辉夜,眼神却剧烈闪烁了一下,卷着发丝的手指也顿住了。她是知道那个地方的,知道那背后隐藏着月之都怎样的秘密,知道那里封存着什么,又意味着什么。她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些。

月夜见继续冷静地阐述:将浅间山转移至一个经由他精密计算后的新坐标后,并非一劳永逸。还需要他们二人此后定期联手,以其独特的能力对其进行维护修复,以稳定其因本次变故而产生的、持续存在的结构熵增倾向。“我来之前已倾力做了紧急加固,短期内应无大碍,但长久来看,其‘存在’本身仍需有人持续看顾,方能避免再次恶化。”

他说完便停了下来,仿佛计划本就该如此简洁明了。

星暝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忍不住追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就这样?没了?后续呢?应对措施呢?”这计划听起来步骤简单,但牵扯到月都重器、跨空间转移、长期维护、以及一个听起来就无比麻烦的烂摊子,怎么看都像是把一个无穷无尽的巨大麻烦绑在了自己身上。

“没了。核心步骤便是如此。”月夜见神色如常,“计划本就该直指核心,剔除所有不必要的枝节。现实中,哪有那么多曲折离奇、环环相扣的阴谋诡计可供施展?往往是越直接,越有效,变量越少,容错率反而越高。”

辉夜却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笑声清脆却带着一丝冰冷与尖锐的讥诮,她目光直直地看向月夜见,像是要刺穿他那平静的表象:“听起来,这像是个望不到头的苦差呢,月尊大人。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将我们与那座麻烦的‘山’永久绑定吗?若那导致‘浅间山’出问题的根源一日不除,我们二人岂不是要永无止境地为此奔波下去?如同被拴在了这座山上,耗尽永恒的时间去充当修补匠?”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和试探。

月夜见面色坦然,直视着她,没有任何回避:“确实如此。根源复杂难解,牵扯甚广,非一时之功。所以,在找到彻底解决之道前,只能倚仗二位独特的能力组合持续维稳。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也是代价最小的方案。”

“若妾身说……”辉夜微微扬起下巴,目光里带着点挑衅,也有些许隐晦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弱与试探,“我坚持不下来呢?或者,我们哪天不小心失手了、厌倦了、或者干脆忘了这回事,导致那座山再次崩溃,怎么办?月都的律法会如何审判我们这两个‘地上之人’?”

月夜见并不动怒,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手腕一翻,掌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对戒指。那对戒指样式古朴神秘,材质非金非玉,似木非木,透着一种温润又冰冷的光晕,表面铭刻着极其细密复杂的纹路,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奇异力量波动。

辉夜看到那对戒指,明显怔住了,脸上的轻慢神色瞬间收敛,眼神变得极为复杂,震惊、愕然、一丝难以言喻的怀念,还有深深的警惕,她看着月夜见将它们递到自己面前。

“有些事,关乎承诺,我从未忘怀。”月夜见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缓和,“此物予你,或可助你稍减负担,亦算……一份凭证。”

辉夜沉默了片刻,眼神剧烈地挣扎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屈服于某种更深层的情感,缓缓伸出手,指尖微颤地,默默取走了其中那枚较小、造型更显精致优雅、看似更适合她的戒指,飞快地攥在手心,仿佛那戒指滚烫。至于另一枚更大、造型更显厚重古朴、显然对应男性的戒指,她却没有碰,指尖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它,如同躲避某种灼人的火焰。

月夜见也不强求,自然地将剩下那枚收回,仿佛只是递出了一件寻常物品。见辉夜这般反应,知她收下戒指,便算是默许了此事。倒是旁边的星暝,看着这仿佛“信物交换”的一幕,再想想自己不但啥好处没有还要被打成通缉犯,脸上不禁写满了“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倒霉”的郁闷和懊恼。

辉夜瞥见星暝那副吃瘪又不敢言的模样,原本复杂沉重的心情竟莫名轻松了一丝,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点小得意和狡黠的弧度,还悄悄朝星暝眨了眨眼。

月夜见将这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他那双异色瞳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光芒,开口道:“既如此,辉夜这边已无异议。星暝,你随我来,有些具体细节需与你单独确认。”语气不容拒绝。

星暝无奈,只好跟着月夜见走到回廊另一侧的僻静处。刚站定,还没明白要“确认”什么细节,就感觉周身空间气息陡然一变!明明周围的景物——竹廊、木柱、远处的庭景——没有丝毫变化,但却给人一种极度不真实的剥离感,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连光线都似乎凝固了,彻底与现世隔绝开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绝对隔绝的环境下,月夜见开口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虽然永琳此番亦未能幸免,记忆受损,意识受蒙蔽,沉溺于被篡改的‘现实’而不自知,但有一点,她凭借其超越常理的智慧与敏锐直觉做出的模糊判断,确然无误——能真正触及并最终击败那位存在的关键契机,恐怕真就系于你二人身上。

星暝彻底懵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那位存在?您指的是……?我不明白……”

月夜见看着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他灵魂深处:“我不信,以你的心性和永琳、辉夜对你的影响,你会毫无后手,当真将一切关键忘得干干净净。纵使记忆被覆盖、被遗忘,总该有些隐秘的法门、或是深植于灵魂本能的印记,能让你在特定条件下,触及那些被强行掩埋的真实碎片。”

星暝迟疑了一下,面对月夜见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他感觉任何隐瞒都是徒劳,终是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忘了大半,很多事如同隔雾看花,脉络不清。但确实……有办法能捕捉、回忆起一些关键的碎片和感觉。”

“那便好。尚存一线清明,便是希望所在。”月夜见语气沉凝,问道,“接下来我要谈及之事,关乎现存一切之存续,绝不可为第六感所知。你可能确保其不泄分毫?即便在你意识不清之时?”

星暝心知事关重大,恐怕比刚才说的浅间山危机还要严重无数倍,他深吸一口气,凝重颔首:“能。”

月夜见沉吟片刻,仿佛在斟酌如何对地上之人阐述那超越认知的恐怖,缓缓问道:“你可知……何为‘衔尾之蛇’?”

星暝摇头,面露不解:“只隐约听过一些传说,首尾相连,自我吞食?大概?”

“不止于此。那只是最表层的寓意。”月夜见声音愈发低沉,他抬起手,指尖微光流转,竟在空气中凭空勾勒出一条由纯粹光芒与复杂符文构成、首尾精密相接、不断循环吞食自身的蛇形图案,那图案散发着诡异、强大、令人极度不安的能量波动,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让人感到头晕目眩,仿佛逻辑本身都在被扭曲,“它更象征着一种绝对的、自我指涉的、封闭的‘无限’。无始无终,自我维持,自我循环,既是起点,亦是终点,更是循环本身。一切在其中发生,一切又最终归于其中,周而复始,永无止境。这是一种……彻底超越了寻常线性时空概念的可怖存在形态。是悖论的化身,是逻辑的尽头。”

星暝看着那光芒流转的衔尾蛇图案,只觉得心头莫名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呼吸。他试探着问道:“您是说……导致眼下这一切诡异状况、记忆错乱、现实扭曲的幕后黑手,是……是这样一个存在?”

“纵观万千现象,契合所有特征者,指向的唯一答案,只能是祂。”月夜见语气肯定无比,挥手散去那令人不安的光蛇图案,仿佛那东西多存在一刻都是污染,“若非如此,那便意味着存在远比我们想象得更恐怖、更不可名状、完全超出任何已知逻辑与理解范畴的‘异物’。两害相权,前者反倒……因其尚且具备某种‘规律性’,而显得稍显‘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应对’。”他的话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那冰冷的语气中似乎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称之为“希望”的东西:“然而,也不必过于绝望。对方虽近乎全能,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全知全能,否则我此刻也无法安然立于此地,与你进行这番交谈。事实上……祂的状态极为特殊。祂凭借此形态近乎获得永生,是‘无限’这一概念的延伸,但这不可思议的生命形态,亦是其致命弱点所在。”

他进一步解释道:“据我观测与推演,祂每次‘循环’之初的力量并非总是处于绝对巅峰,会有强弱起伏,如同潮汐涨落。其意识、其记忆、其影响力,并非在每个‘循环’周期都保持一致。但目前我们所面对的,无疑是其极强、极活跃的状态,否则也不至于导致如此局面。”

星暝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信息量巨大而骇人,难以直接消化,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月夜见却忽然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些。”

星暝依言,疑惑地稍稍凑近。

“所谓结果既定,终不可逆,而过程可变。故假可变之途,转既成之局——记住,戒指。”

就在星暝试图理解这番话时,月夜见居然直接出手,一记精准而轻柔的力量击打在星暝颈后。星暝甚至没料到这一幕,只觉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他似乎听到月夜见最后一句低语,缥缈得如同幻觉:“……我既布下后手,便是于万千未来碎片中,窥见了破局的一线微光。若此循环注定无解,纵使挣扎亦是徒劳;若循环之中本就有胜机暗藏,那么祂的败亡便是迟早之事。虽此举或许不算光彩,但埋下的那步棋……或能在最终的终末时刻,成为决定性的那一击。”

他挥手撤去隔绝的屏障,正欲离开,忽然心念微动,一股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违和感掠过心头,仿佛命运的丝线被不经意地拨动了一下。然而还未等他细察这预感源于何处,脚下不知怎地竟一个踉跄——以他的身躯掌控力,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更巧的是,旁边恰好有一块棱角尖锐的顽石,还居然真的伤到了他……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陌生床榻上。八意永琳正站在床边,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月尊大人,您方才突然晕厥,额角磕碰在了石上,创口虽小,但恐有震荡之虞。还是让在下为您仔细检查治疗一番为好,以免留下任何隐患。”

月夜见本能地觉得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神躯自愈之力早已运转无碍,刚想婉拒,却听到永琳口中吐出“治疗”二字,再结合眼前这房间,以及旁边推车上那些闪烁着寒光、造型奇特甚至有些狰狞的器械,他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

“不必劳烦,小伤而已,已无大碍。”他试图维持身为月之主的威严与淡然。

但永琳的态度异常坚决,她拿起一个结构复杂的金属镜状仪器:“月尊大人,伤势之事可大可小,尤其涉及头部神念,绝不能掉以轻心。请相信在下的专业判断。此仪器可精确探测神念波动异常……”她边说边向床边靠近。

月夜见看着那明显超越地上技术的“仪器”,又看看永琳那双闪烁着某种诡异光芒的眼睛,这位即便面对亿万妖魔也未曾变色的月都之主,竟感到一阵久违的、源自本能的警惕。他对永琳的智慧与能力素有敬意,知其医术已臻化境,但也深知她某些“治疗”手段的……不拘一格和令人难以预料的“拓展性”。此刻他竟有些拉不下脸严词拒绝,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了,竟是趁永琳转身调整仪器的瞬间,身形一晃,直接动用神力,化作一道清冷月辉,遁空而去,速度之快,堪称绝无仅有!

返回月都的路上,月夜见揉着那早已愈合、连痕迹都未曾留下的额角,那点细微的物理创伤并无大碍,但他却莫名觉得有些思绪不畅,仿佛有一段短暂的记忆被蒙上了薄纱,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为何非要急着来地上了……现在的他只想尽快回到他那清静寂然、秩序井然的月之都。

八意永琳站在门口,望着月夜见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而在另一头的辉夜,则是将刚才那堪称“月都之主落荒而逃”的罕见一幕尽收眼底。她唇角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弧度。

“公主殿下,”永琳转过身辉夜,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你……不去道个别吗?”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辉夜手中握着的戒指。

辉夜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低头摩挲了一下那冰凉的戒面,指尖传来的奇异触感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她抬起头,望向月夜见消失的天际,眼神有些飘忽,最终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远与冷淡:“不了。该说的……方才都已说尽。况且,月尊大人日理万机,想必也不愿在这污浊地上多做停留。”她语气里带上点自嘲,“我这流放之身,还是少在他面前碍眼为好。”

永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她了解辉夜与月夜见之间那复杂难解的隔阂,这并非言语可以轻易化解。

就在这时,辉夜脸上的神情猛地一滞,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她刚才一直沉浸在月夜见带来的冲击和戒指引发的情绪波动中,此刻才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其关键、却被月夜见刻意轻描淡写带过的问题!

“等等!”辉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觉的急切,“永琳!那个老古板……他刚才只说了让我们去转移并维护‘浅间净秽山’,可他根本没告诉我们具体该怎么做!新的坐标在哪里?转移的具体流程是什么?他一个字都没交代清楚!”

辉夜的语速越来越快,脸色也微微发白。浅间山是什么地方?那里封存着月之都最深的秘密之一,是绝对禁忌的核心!其转移绝非儿戏,稍有差池,别说转移失败,恐怕立刻就会引发难以想象的灾难!月夜见居然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个天大的谜团和两个可能根本摸不着头脑的执行者!

“他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辉夜气得跺了跺脚,刚才对月夜见那点微妙的情绪瞬间被怒火覆盖,“把最麻烦、最危险的部分丢给我们,自己跑得倒快!不行!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辉夜猛地转向永琳,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又带着绝对认真的光芒,她指着天边那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月辉遁光方向,语速飞快:

“永琳!快!用你最厉害的箭!把他给我射下来!立刻!马上!在他彻底跑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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