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最近变得特别奇怪,尤其是他看张丽的眼神,总带着一种打量货物的估量。更邪门的是,他家客厅角落里,总在半夜凭空多出一小堆灰烬,像是有人在那里烧过什么东西。
“看什么看?”李雷靠在沙发上,眼睛没离开手机,语气却有点冲。
张丽缩回目光,继续叠衣服。“没看什么。就是……你最近回来挺晚。”
“加班。不然哪来的钱给你买新包?”他嗤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
屋里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张丽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双眼睛贴在脖子后面。她猛回头,客厅角落空荡荡的,但下午打扫时,她明明又扫掉一小撮灰,灰白色的,带着一股烧纸钱的味道。
这怪事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那天李雷喝得烂醉回家,一头栽进客厅角落就不省人事。张丽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拖到沙发上。第二天一早,她就在那个角落发现了第一堆灰。很细,像香灰,还掺着没烧尽的纸边,黄黄的,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味。她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李雷鞋底带回来的脏东西。
可从那以后,几乎每隔一两天,那里就会出现新的灰烬。不偏不倚,总是在那个角落。她问过李雷,李雷眼神躲闪,不耐烦地说她神经病,想太多。
夜里,张丽迷迷糊糊醒来。身边是空的。她摸黑走出卧室,看到客厅角落有团模糊的黑影,蹲在地上。
“李雷?”她颤声问,按亮了客厅的灯。
强光刺眼。角落里只有李雷一个人,蹲着,手里拿着一把……空气?他茫然地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像是梦游。
“你干什么呢?”张丽心惊胆战地问。
李雷晃晃脑袋,看看自己的空手,一脸困惑:“我……我上厕所吧可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回卧室,倒头就睡。
张丽却睡不着了。她走到那个角落,蹲下仔细看。地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空气里,分明残留着一丝冰冷的、烧过纸的烟火气。
第二天是周末,李雷却一大早就出门了,说公司有急事。张丽一个人在家,坐立不安。她给闺蜜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闺蜜笑她恐怖片看多了,说可能是李雷压力大,梦游烧点东西减压?“男人嘛,有时候就是有点怪癖。”
张丽不信。她想起李雷最近的变化。他以前虽然算不上体贴,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她的眼神又冷又腻,偶尔还带着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贪婪。晚上睡觉,他总把胳膊压在她身上,沉得像块冰凉的石头,好几次她半夜憋醒,都觉得那不是胳膊,是条湿漉漉的麻绳。
更让她心里发毛的是,李雷开始说一些下流话,带着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黏糊糊的侮辱意味。比如昨晚,他凑过来,嘴里的酒气喷在她耳朵上:“哎,你说,要是把你卖去当鸡,能值几个钱?”他嘿嘿地笑,手不规矩地乱摸,“细皮嫩肉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当时张丽只当是他喝多了胡说八道,现在联系起来,却让她从脚底板凉到头顶心。
她决定去找人问问。经人介绍,她拐进老城区一条僻静的小巷,找到一位据说懂些玄学的老先生。老先生听完她的描述,特别是听到“灰烬出现在固定角落”和“丈夫行为大变,言语轻浮下流”后,眉头紧紧皱起。
“姑娘,”老先生压低了声音,“你说的这个,听起来不像一般的冲撞,倒像是……‘欠了阴债’。”
“阴债?”张丽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一种说法。活人欠了不该欠的‘债’,可能是上辈子,也可能是这辈子。债主找上门,会跟着他,吸他的阳气,影响他的心神。严重的话,甚至会……”老先生顿了顿,“拿东西抵债。”
“拿什么抵债?”
“最珍贵的,或者……最亲近的。”老先生看着她发白的脸,补充道,“你看到的灰烬,很可能是它在‘收钱’。那种地方,烧给下面的东西,活人看不见,但灰会留下来。你丈夫行为反常,说话下流不顾廉耻,是因为心神被扰,阳气亏损,压不住心里的恶念和欲望了。”
张丽浑身发冷:“那怎么办?”
“找到‘债主’,弄清楚欠了什么,才能还。不然,躲不掉的。”老先生叹口气,“最近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或者,他有没有从外面带回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张丽拼命回想。半个月前……李雷喝醉那天……好像就是那天之后开始的。那天他说是和同事聚餐。难道不是在聚餐?
她失魂落魄地回家,翻遍卧室和客厅,想找到一点线索。最后,在李雷平时不让她碰的旧书桌抽屉底层,摸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小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做工粗糙的银戒指,款式很老,绝不是她会戴的,也绝不是李雷会买给她的。戒指内侧,似乎刻着几个模糊的小字,看不清楚。
晚上李雷回来,脸色比前几天更差,眼下的乌青浓得像墨。吃饭时,他一句话不说,扒拉几口就放下碗,又窝到沙发角落玩手机。张丽注意到,他坐的位置,正好斜对着那个出现灰烬的角落。
她鼓起勇气,拿出那枚戒指:“李雷,这是什么?”
李雷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手机都差点掉了。他一把抢过戒指,眼神凶狠:“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这戒指哪来的?”张丽不退让。
“捡的!路边捡的不行啊!”他语气暴躁,把戒指死死攥在手心,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捡的?你骗鬼呢!”张丽也来了火气,“李雷,你跟我说实话!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客厅那个角落,天天有灰!你是不是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放屁!什么脏东西!我看你就是闲出病来了!”李雷猛地站起来,指着张丽的鼻子骂,“再他妈胡说八道,老子抽你信不信!”
他以前从没对她动过手,连重话都很少。张丽看着他扭曲的脸,心里那点害怕变成了绝望。她突然想起老先生的话——“最亲近的”。
“你是不是……欠了什么东西?”她声音发抖,“人家找上门来了,对不对?”
李雷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盯着张丽,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慌乱,还有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狠厉。
“你知道了?”他声音嘶哑,一步步逼过来,“你知道了多少?”
张丽吓得往后退:“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对劲!那个角落……”
“闭嘴!”李雷低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我告诉你,张丽,这事你最好别管!不然……不然我们都没好下场!”
他把她甩在沙发上,冲进卧室,“砰”地关上门。
张丽瘫在沙发上,浑身冰凉。李雷的反应,等于承认了。他真的惹上事了,而且是那种“不好”的事。
后半夜,张丽又被冷醒了。不是空调的冷,是一种阴森森的、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气。她转过头,身边又是空的。卧室门虚掩着,客厅有微弱的光一闪一闪,像是……火光?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刺骨。悄悄拉开门缝,她看到了让她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
客厅那个角落,点着几支小小的、红色的蜡烛,火光绿油油的,跳动着。李雷背对着她,跪在蜡烛中间,正把一叠叠黄色的纸钱丢进一个铁皮盆里。盆里火苗窜起,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一边烧,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声音含混不清,但语调诡异,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做某种交易。
更可怕的是,借着绿油油的火光,张丽看到,李雷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扭曲。而在那扭曲的影子的脖颈处,赫然缠绕着另一道细长的、不属于他的黑影!像是一条绳子,又像是一只手,正死死地勒着他影子的脖子!
张丽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看到李雷烧完最后一张纸钱,磕头似的拜了拜,然后吹灭了蜡烛。客厅瞬间陷入黑暗。她赶紧溜回床上,心脏狂跳。
过了一会儿,李雷轻手轻脚地回来,带着一身冰冷的纸灰味躺下。他身上的寒气,比冰块还重。
第二天,李雷请了病假,没去上班。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坐在沙发上发呆。张丽煮了粥,他也不吃。
中午,张丽出门去买菜,心里乱糟糟的。经过菜市场垃圾站时,她看到负责这片收废品的老王头正在整理纸板。她心里一动,走过去假装闲聊:“王师傅,辛苦啊。最近纸价怎么样?有什么新闻没?”
老王头摇摇头:“就那样呗。不过说来也怪,就旁边那栋楼的,”他指了指李雷公司方向的一栋楼,“半个月前,清理顶楼废弃水箱,在里面发现了个女人的尸首,都泡得没形了。听说啊,是一个住户,为情自杀的。发现的时候,手上戴了个小小的银戒指,便宜货。”
张丽脑子里“嗡”的一声。银戒指!她强作镇定:“是嘛……那,那女人为什么自杀啊?”
“听说是因为男人呗。”老王头压低声音,“被个有妇之夫骗了感情,想不开,就……唉。作孽啊,她家属正在追查那有夫之妇到底是谁。”
张丽菜也没买,失魂落魄地跑回家。她冲进卧室,拉开那个抽屉,戒指不见了。她又冲到客厅角落,跪在地上仔细摸索。在墙角线一道极细的裂缝里,她抠出了一点点残留的、黄白色的纸灰。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李雷根本不是捡的戒指,那是情侣戒!他可能认识那个死去的女人!甚至……他就是那个“有妇之夫”?那女人的死,和他有关?所以,现在找上门来的,是那个女人的……鬼魂?这就是所谓的“阴债”?它跟着那枚戒指,找到了李雷?它不是在收钱,它是在索命!而李雷,他在用烧纸钱的方式……安抚它?或者,是在用别的东西“抵债”?
他昨晚说的“我们都没好下场”,他看她的那种估量的眼神,他说“把你卖了当鸡值几个钱”的下流话……一个更恐怖的念头击中了她:李雷想把她“抵”出去?
这天晚上,张丽假装睡着。果然,夜深人静时,李雷又起来了。这一次,他没有点蜡烛,而是直接蹲在那个角落,开始窸窸窣窣地烧东西。黑暗中,只有纸张燃烧的微弱红光,映着他一半明一半暗的脸,诡异无比。
张丽悄悄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准那个角落。
她看到李雷烧的不是纸钱,而是一些……照片?她眯起眼仔细看,燃烧的碎片上,似乎是她的脸!
就在这时,李雷突然停止了动作,猛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看”向张丽的方向。黑暗中,他的眼睛竟然反射着一点微光,像野兽一样。
“你醒了。”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声音干涩沙哑,不像人声。
张丽吓得魂飞魄散,手机差点掉地上。
李雷慢慢站起来,朝卧室走来。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既然你看到了,也好。”他走到床边,阴影笼罩住张丽,“我撑不住了……它要的太多了……纸钱不够了……”
“它……它要什么?”张丽缩到床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要个伴。”李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它一个人在下头,太孤单了。它说……我当初骗了它,现在得赔它一个。新的,干净的……”
张丽瞬间明白了。那个女鬼要李雷偿命,李雷不肯,就想用她去做替死鬼!所以他才烧她的照片!所以他才说那些下流话,是在物化她,减轻他内心的罪恶感吗?
“李雷!你疯了!那是鬼!你骗得了它一次,还能骗它第二次吗?”张丽尖叫。
“我没疯!”李雷突然激动起来,扑上来抓住她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张丽,你帮帮我,就帮我这一次!它说了,只要把你给它,它就放过我!我们夫妻一场,你就当为我做点牺牲……”
“滚开!你这个疯子!”张丽拼命挣扎,用指甲抓他的脸。李雷吃痛,松了手。张丽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冲向门口。她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她的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客厅那个角落,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叹息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寒之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温度骤降,窗户玻璃上凝结出白霜。
李雷追出来的脚步停住了。他僵在卧室门口,脸上血色尽失,眼球凸出,死死地盯着那个角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被扼住的声音。他双手抓向自己的脖子,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勒着他。
张丽吓得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李雷的脸由红变紫,再由紫变青。他像一截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咚”地一声砸在地板上,再无声息。
那股勒紧他的无形力量似乎消失了。但屋子里的阴冷并未散去。
张丽瘫软在地,过了不知多久,才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
警察来了,法医也来了。检查结果是,李雷死于急性心肌梗死,诱因可能是过度劳累和精神压力。案子以意外死亡结案。
处理完李雷的后事,张丽以最快的速度卖掉了房子,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她没对任何人说起那晚具体的细节,只说是感情破裂。那枚银戒指,也随着李雷的遗物一起消失了。
很久以后,张丽才勉强从那段噩梦中走出来。她偶尔会想,那个死去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李雷害的?李雷烧纸钱,是真的在“还债”,还是在和那个鬼魂进行某种邪恶的交易,最终谈崩了被索命?而那个鬼魂,最后到底带走了什么?是只要了李雷的命,还是……也从李雷试图献祭她的行为中,得到了某种满足?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只知道,关于因情横死的女人阴魂不散、向负心人索命,甚至可能牵扯到“献祭”的都市怪谈,在某个小圈子里,又多了一个。据说,欠下的债,尤其是那种债,总是要还的,用什么还,可就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