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霓虹灯是它半睁半闭的眼睛。李明和王芳夫妇住在老城区一栋不起眼的公寓里,窗外总有一盏路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烁。
“这破灯,明天我得去物业再说说。”李明啐了一口,把窗帘拉上。
王芳穿着丝质睡裙斜倚在沙发上,瞥了丈夫一眼:“得了吧,上次你去说,人家不是告诉你这片的线路老化了,要整体换吗?”
“整体换?整体换他娘的要等到猴年马月!”李明解开衬衫扣子,露出微凸的肚子,“这帮孙子就知道收钱不办事。”
王芳没接话,低头刷着手机。结婚七年,他们早已过了相敬如宾的阶段,现在更多的是相看两厌。
“你看看隔壁老王,人家昨天又换新车了。”李明点燃一支烟,突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王芳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李明没察觉的光亮。
“我眼没瞎!那么大一辆SUV停楼下,能看不见?”李明吐着烟圈,语气酸溜溜的,“谁知道那钱干不干净。”
王芳冷笑一声:“至少人家知道赚钱,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抱怨。”
李明猛地站起来,脸色难看:“你他妈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王芳毫不退缩,“人家老王就是比你强,赚钱比你强,鸡巴比你强,一切都比你强。”
争吵一触即发,这是他们近来的常态。李明一把抢过王芳的手机摔在沙发上:“嫌我穷?嫌我穷你当初别嫁啊!去找老王啊,看他要不要你这下水道如麻袋的二手货!”
王芳猛地站起来,胸口起伏:“李明!你混蛋!”
“我混蛋?我每天累死累活工作,回来还得受你的气?”李明扯开嗓子,“你整天在家干什么了?地没拖,饭没做,连他妈的夫妻事都不让碰!”
“瞧瞧你那德性!满脑子就那点事!”王芳讥讽道,“除了会扒女人裤子,你还会干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你要不要试试?”李明说着就扑过来,被王芳灵活地躲开。
“滚远点!今晚你睡沙发!”
就在这时,窗外那盏一直闪烁的路灯突然“啪”一声彻底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妈的,连灯都跟我作对。”李明骂骂咧咧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一片漆黑,连对面楼的灯光都看不见了。这不正常,即使路灯坏了,也该有别的光源。李明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怎么回事?”王芳也察觉到异常,走到丈夫身边。
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平时即使深夜也会有车辆偶尔经过,但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死寂。
“邪门了。”李明嘟囔着,突然瞪大了眼睛。
在街道尽头,隐约有两个身影正朝他们这栋楼走来。由于距离远且黑暗,看不清细节,但那两个身影的形状很奇怪——一个似乎有着宽大异常的肩膀,另一个则头部形状奇特。
“那是什么?”王芳的声音有些发抖。
“可能是谁cosplay吧,现在年轻人就爱搞这些。”李明故作轻松,但手心已经出汗。
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近,步伐一致且机械,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的轮廓逐渐清晰。
走在前面的那个,肩膀上顶着的根本不是人头,而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牛头!犄角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后面那个更骇人,长着一张马脸,眼睛大如铜铃,在黑暗中隐隐发亮。
“我...我操!”李明结巴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王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手指紧紧掐着李明的胳膊。
牛头马面——中国民间传说中阴间的勾魂使者。他们从小就听过的故事,如今正活生生地走在楼下街道上。
更让人恐惧的是,这两个非人生物在他们窗下停住了脚步,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黑暗,直直落在夫妻二人身上。
李明猛地拉上窗帘,心脏狂跳不止:“幻觉,一定是幻觉。”
“它们...它们看见我们了。”王芳颤抖着说,“传说中...牛头马面只会来找将死之人。”
“放屁!那都是迷信!”李明声音发抖,显然自己也害怕极了。
夫妻俩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一片死寂,什么声音也没有。几分钟过去,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可能走了吧。”李明小声说,壮着胆子悄悄拉开窗帘一角。
他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王芳慌地问,不敢自己去看。
李明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窗户。
王芳咬牙鼓起勇气,慢慢靠近窗户。透过缝隙,她看到那两个身影仍然站在楼下,一动不动地仰着头。牛头的眼睛像是两个黑洞,马面的鼻孔似乎还在微微喷着白气。
就在这时,牛头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指向了他们所在的楼层。
王芳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与丈夫缩在一起。夫妻俩此时忘了争吵,紧紧抱作一团,浑身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找上我们?”王芳抽泣着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李明已经六神无主。
突然,他们听到楼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上楼。脚步声在他们的门前停住了。
夫妻俩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门板。门缝下面,可以看到两个阴影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击鼓一样响亮。
几分钟过去了,门外没有任何动静。那阴影仍然停留在门缝下。
李明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也许这只是谁的恶作剧?也许戴上头套的是隔壁老王?那家伙一直对王芳这贱母狗有意思,说不定是想吓唬他,好乘虚而入。
这个想法让李明莫名愤怒起来,甚至压过了恐惧。
“妈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他突然站起来。
“你疯了!别开门!”王芳试图拉住他,但被甩开。
李明酒精上脑般抄起墙角的棒球棍,大步走向门前。没等王芳再次阻止,他已经猛地拉开了门。
后来王芳无数次回想这个时刻,都希望自己当时能更坚决地阻止丈夫。但一切都发生了。
门打开后,李明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王芳从后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能看到丈夫的背剧烈地颤抖起来。
“明...明哥?你看到什么了?”王芳怯声问。
李明没有回答。几秒后,他手中的棒球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接着,他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已经散大,没有了呼吸。
王芳尖叫起来,下意识地看向门外——走廊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只有感应灯因为刚才的动静还亮着,发出昏黄的光。
李明死了。法医后来鉴定为突发性心脏病,但王芳知道真相不是这样。她丈夫是被吓死的,被门外的东西活活吓死的。或者说是被牛头马面拿走了三魂七魄。
葬礼很简单,没什么人来。李明没什么亲戚朋友,只有老父亲和老母亲,还有一个弟弟。另外几个同事出于礼节来了一下。倒是隔壁老王忙前忙后,帮王芳打理了不少事情。
“芳芳,节哀顺变。”老王扶着王芳的胳膊,语气诚恳,“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王芳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却又有些想笑。流泪不知道是为丈夫的死悲伤,还是因为恐惧未消。但可以肯定,想笑是因为她终于可以和自己的心肝宝贝老王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一周后,老王来送晚餐,自然而然留下了,一夜激烈炮仗。又过了一周,王芳成了他老婆,进展神速。
只不过夜深人静时,王芳常常会突然惊醒,侧耳倾听门外是否有脚步声。但除了老王沉重的鼾声,什么也没有。
有时候,她会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想起李明打开门后看到的那东西。她永远不知道丈夫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仅仅只是牛头马面,或者还有其他更恐怖的东西,这个未知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老王体贴地搂住她:“别想了,都过去了。明天我带你去散心,我知道新开的一家度假村不错。”
王芳点点头,吻落在老王脖子上,随后越来越低。
某天整理旧物时,老王翻出了李明的手机。
“这手机还能用吗?”老王好奇地开机,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突然他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芳芳...你看看这个。”
王芳接过手机,发现那是一条未来得及发送的短信草稿,收件人是老王的手机,日期是李明死的当晚:
“我知道你们是谁了!装神弄鬼吓谁呢?等着,我这就开门揭穿你们的把戏!王芳这骚货是不是也参与了?她和你有一腿是吧?我就知道!”
王芳的手开始发抖。她继续翻看,发现了更多李明生前没注意到的细节——老王发给她的暧昧短信被李明截屏保存了,还有她与老王一起进出酒店的照片。
原来李明早就怀疑他们的关系。那晚他之所以坚持开门,不是出于勇敢,而是以为门外是老王在装神弄鬼。
老王从后面抱住她:“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是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王芳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涌起一股寒意。
当晚,王芳又做了噩梦。梦中牛头马面再次出现在楼下,仰头望着她的窗户。这次,牛头缓缓抬起手臂,不是指向她,而是做出了一个拇指朝下的动作。
王芳惊醒了,浑身冷汗。转头看到熟睡的老王,稍感安心。
第二天早晨,王芳在楼下遇到邻居老太太。老太太神秘地拉住她:“小王啊,你听说最近的怪事了吗?”
王芳心里一紧:“什么怪事?”
“好几家都说晚上看到奇怪的东西在街上走,”老太太压低声音,“像人又不是人,一个像牛头,一个像马面!听说看到它们的人,家里都会出事呢!”
王芳强装镇定:“大妈,这都是迷信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老太太坚持道,“听说老白走的那晚,也有人看到了呢!你说巧不巧?”
王芳匆匆告别老太太,心跳加速。她抬头看向自家窗户,忽然觉得那不再是一个安全的港湾。
都市怪谈就是这样诞生的——一个真实的事件,经过口耳相传,添油加醋,最终成为一个新的恐怖故事。每个人讲述时都会加入自己的想象和细节,使故事更加丰满诡异。
而真相,往往只有当事人知道,却又随着当事人的不幸而永远埋藏。
夜幕再次降临,王芳紧挨着老王,眼睛却死死盯着门缝。
她知道,牛头马面的传说不会消失,只会越传越广,成为这座城市新的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