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天，来得总是又早又急。
一场大雪毫无征兆地落下，一夜之间，断云关内外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苍茫。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让站岗的士兵忍不住缩紧了脖子。
锐锋营的营地，却弥漫着一股焦虑的气氛。
“林大哥，库房里的冬衣……不够了。”王虎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语气沉重地走进林浩的指挥帐，“弟兄们大多还穿着单薄的秋衣，已经有十几个弟兄冻伤了，尤其是新来的那些流民青壮，底子薄，根本扛不住这鬼天气。”
林浩皱起眉头，看向帐外漫天飞舞的雪花。
锐锋营扩编太快，后勤补给一直是个大问题。虽然朝廷和镇北侯都拨了些物资，但大多是粮草和军械，冬衣这类“细枝末节”的东西，往往被克扣或拖延。加上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冬衣短缺的问题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去军需处问了吗？”林浩问道。
“问了，”王虎气鼓鼓地说，“李威那厮说库房里也没多余的冬衣了，还说什么‘军人当耐寒，这点风雪算什么’，简直是放屁！他自己穿着厚厚的貂皮大衣，哪知道弟兄们的苦！”
林浩的脸色沉了下来。李威这是故意刁难，想借寒冬削弱锐锋营的战力。
“落霞谷那边呢？”
“那边也紧张，老刘头他们忙着赶制兵器，过冬的衣物也只备了一部分。”王虎叹了口气，“要是再弄不到冬衣，这个冬天，不知道要冻死多少弟兄……”
林浩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在风雪中训练的士兵。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嘴唇冻得发紫，却依旧咬着牙坚持，动作一丝不苟。这些弟兄，从死囚营到锐锋营，经历了无数生死，却可能要栽在这无情的寒冬里。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可以带领弟兄们战胜蛮族，却无法对抗这严酷的自然，更无法改变朝堂和军中的龌龊。
“再想想办法，”林浩的声音有些沙哑，“派人去断云关的市集看看，能不能买到些布料，让营里的女眷帮忙缝制一些简易的冬衣。钱不够的话，就把我那批赏赐的黄金先挪用了。”
“是！”王虎应声而去，脚步却依旧沉重。他知道，断云关的市集也缺布料，就算能买到一些，也远不够五千人用的。
林浩站在窗前，眉头紧锁，心中一片烦躁。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
“林校尉在吗？”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带着一丝风雪的寒意，却又透着温暖。
是姚若曦！
林浩心中一动，快步走出帐外。
只见姚若曦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斗篷，骑着一匹白马，在风雪中如同踏雪而来的仙子。她的身后，跟着一队马车，足足有十辆，每辆马车上都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被厚厚的油布盖着。
“姚医师？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林浩迎上去，看着她冻得微红的鼻尖，忍不住问道。
姚若曦跳下马，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脸上露出一抹明亮的笑容：“听说你们缺冬衣，我给你们送些东西来。”
她示意车夫掀开油布。
麻袋被打开，露出里面雪白的棉布，还有一些棉花和皮毛。阳光透过雪花，照在棉布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仿佛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这是……”林浩震惊地看着这些布料，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共一千匹棉布，五百斤棉花，还有两百张狐皮。”姚若曦笑着说，“应该够弟兄们缝制冬衣了。”
一千匹棉布！
这在物资匮乏的北境，简直是天文数字！足够五千锐锋营士兵每人做两件厚实的棉衣了！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林浩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姚若曦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我动用了一些姚家以前的旧部关系。他们在南境还有些产业，这些布料是从南境加急运过来的，走的是以前姚家的商路，没经过断云关的军需处。”
林浩这才明白过来。姚家祖上不仅是军医，恐怕还有不小的商业势力，这些旧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南境运来这么多布料，可见其能量。而姚若曦为了他，为了锐锋营，动用了家族最后的底蕴。
“姚医师，这太贵重了，我……”
“别叫我姚医师了，叫我若曦吧。”姚若曦打断他，眼中带着真诚的笑意，“林大哥，我们是盟友，不是吗？你的弟兄，也是我的弟兄，我不能看着他们受冻。”
看着姚若曦明亮的眼睛，林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寒冬的冰冷和心中的烦躁。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两个字：“谢谢你，若曦。”
“不客气。”姚若曦的脸颊微微泛红，转身对身后的医助说，“把布料卸下来，交给林校尉的人吧。”
“是！”
锐锋营的士兵们看到运来的棉布，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围着马车，看着雪白的棉布，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冬日里的暖阳。
“有救了！我们有冬衣了！”
“太好了！谢谢姚医师！不，谢谢若曦姑娘！”
“林校尉和若曦姑娘真是我们的福星！”
欢呼声在风雪中回荡，充满了希望和感激。
林浩看着兴奋的士兵们，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微笑的姚若曦，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若曦，外面冷，进帐里坐吧。”林浩说道。
“好。”
两人走进指挥帐，林浩给姚若曦倒了杯热茶。
“这些布料，花了不少钱吧？”林浩问道。
姚若曦捧着热茶，暖了暖手，笑道：“还好，都是姚家旧部帮忙，成本价拿的。再说，能帮到大家，多少钱都值得。”
她顿了顿，看着林浩：“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我父亲以前留下了一些医书，里面有不少关于冻伤治疗和预防的方子，我已经抄录了一份，你让医兵们照着试试，应该能缓解弟兄们的冻伤。”
说着，她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卷竹简，递给林浩。
林浩接过竹简，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心中又是一阵感动。这个女子，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带来温暖和希望。
“谢谢你，若曦。”林浩再次道谢，语气真诚。
“都说了不用谢啦。”姚若曦笑了起来，像冬日里盛开的梅花，明媚动人，“对了，外面雪下得这么大，不如……我们出去堆个雪人吧？”
林浩一愣，随即笑道：“好啊。”
他也想暂时放下那些烦心事，享受片刻的宁静。
两人走出帐外，雪已经小了些。营地里，士兵们正忙着搬运棉布，脸上都带着笑容，气氛欢快。
林浩和姚若曦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堆雪人。
林浩负责堆雪人的身体，他手大脚大，动作却很灵巧，很快就堆起了一个高高的雪堆。姚若曦则负责雕琢细节，她用树枝做雪人的手臂，用石子做眼睛，还用一块红布做了个围巾，系在雪人的脖子上。
“好了！”姚若曦拍了拍手，看着两人合作完成的雪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雪人不算精致，却透着一股憨态可掬的可爱，在风雪中歪着头，仿佛在微笑。
“挺可爱的。”林浩也笑了，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轻松。
“看招！”姚若曦突然抓起一把雪，团成雪球，朝着林浩掷了过去。
雪球擦着林浩的肩膀飞过，落在地上，溅起一片雪花。
林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抓起一把雪，团成雪球：“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轻轻一掷，雪球准确地落在姚若曦的斗篷上，却没有伤到她。
“哎呀，你敢打我？”姚若曦佯装生气，又抓起一个雪球掷了过来。
两人在雪地里追逐起来，互相掷着雪球，笑声在寂静的营地里回荡，清脆而欢快。
姚若曦的斗篷在雪地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林浩也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沉重，像个孩子一样奔跑着，躲闪着，偶尔还会故意放慢脚步，让姚若曦的雪球能“打中”他。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见证着这片刻的欢愉。
在这一刻，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北境的烽火，忘记了林家与姚家的血海深仇，忘记了朝堂的阴谋诡计。他们只是两个在雪中嬉戏的年轻人，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和快乐。
姚若曦跑得有些累了，停下来喘气，脸颊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寒风中冒着白气。
林浩也停了下来，看着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不玩了，不玩了，累死我了。”姚若曦摆了摆手，笑着说。
林浩走上前，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擦汗吧，小心着凉。”
姚若曦接过手帕，脸颊微红地擦了擦汗。
两人并肩站在雪人旁，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温馨的气氛在悄然流淌。
远处，士兵们还在忙碌，欢声笑语不断。近处，只有风雪的呼啸和彼此的呼吸声。
林浩看着姚若曦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明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温暖而柔软。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子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盟友和感激了。
姚若曦也感受到了林浩的目光，心跳微微加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积雪。
过了好一会儿，姚若曦才轻声说：“雪真美。”
“嗯。”林浩应道，“有你在，更美。”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觉得太过直白。
姚若曦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林浩一眼，又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风雪依旧，却仿佛不再那么寒冷。
这个冬天，因为这千匹棉布，因为这场雪中的嬉戏，因为这片刻的宁静和温暖，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林浩知道，短暂的欢愉之后，等待他的依旧是烽火与仇恨，是朝堂的明枪暗箭，是蛮族的虎视眈眈。但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力量。
因为他知道，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有锐锋营的弟兄，有落霞谷的根基，还有身边这个能在寒冬中为他带来温暖的女子。
“回去吧，外面冷。”林浩说道，声音温柔。
“嗯。”
两人并肩向指挥帐走去，雪地上留下了两串紧紧相依的脚印。
雪人依旧在风雪中微笑，见证着这段在烽火中悄然滋生的情愫，如同雪地里悄然绽放的梅花，坚韧而美丽。
这个冬天，或许依旧寒冷，但锐锋营的营地，却因为这份雪中送炭的温暖，因为这份悄然升温的感情，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