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无力挽回败局的残兵,彻底被从地府裂隙中涌出的晦暗吞噬。全球各大陆,尤其是那些历史厚重、亡魂积淀深厚的区域,白昼与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永恒的“灰昼”或“血夜”。
当最后一点属于阳世的光明消散,积蓄已久的阴性能量终于达到了顶峰。那不再是若隐若现的投影和虚无缥缈的声响,而是彻彻底底的、疯狂的爆发!
华夏,一座拥有千万人口的超级都市。
往日里,此刻应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喧嚣鼎沸。但现在,电力系统在强烈的阴气干扰下大面积瘫痪,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零星的应急灯光和幸存者点燃的蜡烛,如同鬼火般在摩天大楼的窗口中摇曳,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嗷——!”
“呜——!”
“还我命来——!”
凄厉的尖啸、怨毒的诅咒、麻木的哭泣……无数种属于亡者的声音,从街道的阴影处、地铁的通风口、废弃的楼宇内、甚至是从虚空中直接迸发出来,汇聚成一股席卷一切的音浪狂潮。这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让躲藏在建筑物内的活人头皮发麻,心脏骤缩,意志薄弱者当场精神崩溃。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存在”出现了。
先是密密麻麻、半透明的游魂,它们如同被惊扰的蝗虫,漫无目的地飘荡在街道上空,穿过墙壁,窥探着每一个角落的生机。它们本身威胁不大,但数量无穷无尽,所过之处,温度骤降,留下冰冷的湿痕,不断消耗着阳世的空间。
随后,是更加凝实的怨灵。它们通常保留着临死前的惨状,或是车祸后的支离破碎,或是溺亡者的浮肿苍白,或是含冤而逝者的狰狞面目。它们拥有明确的怨念目标——一切生者!这些怨灵开始主动冲击建筑物,用无形的力量拍打门窗,用冰冷的意念渗透防护,试图闯入生灵的庇护所。
惨叫声,开始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响起。
一栋居民楼内,一个低阶修士家庭布下的简易“金光符”在十几只怨灵的连续冲击下轰然破碎。阴风卷入室内,蜡烛瞬间熄灭。黑暗中,只听到一家人绝望的哭喊和挣扎声,以及怨灵吸食阳气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几分钟后,室内归于死寂,只剩下淡淡的尸臭和更加浓郁的阴气。
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夜色加深,更强大的存在加入了这场对生者的饕餮盛宴。
厉鬼!
这些往往拥有百年以上道行或因特殊原因如横死、炼魂而变得极其凶戾的鬼物,开始成群结队地现身。它们形态各异,有的青面獠牙,有的长舌垂胸,有的浑身滴着腐蚀性的黑血。它们不再满足于偷偷摸摸的袭击,而是开始了有组织的猎杀。
一支由特调局外围队员和警察组成的巡逻队,乘坐改装过的装甲车,试图清剿一条主干道上的鬼物,接应被困市民。他们装备了附魔子弹和低阶破邪符箓,起初对付游魂和怨灵还算有效。但很快,三只身着古代铠甲、手持锈蚀兵刃的厉鬼拦住了去路。
附魔子弹打在它们的魂体上,只激起一阵黑烟,效果大减。厉鬼发出狞笑,速度快如闪电,瞬间穿透了装甲车的钢板。车内传来惊恐的射击声和短暂的搏斗声,随即戛然而止。装甲车如同棺材般静立在街心,鲜血从车门缝隙中缓缓渗出。
类似的场景在各处上演。医院停尸房,积年的尸鬼破冰而出;古战场遗址,战死的军魂结成阴阵;刑场旧址,刽子手的恶灵挥舞着虚幻的鬼头刀……现代文明的秩序和武力,在这些不惧物理攻击、畏惧特定能量的鬼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通讯几乎完全中断,指挥系统陷入瘫痪。城市变成了无数个被鬼域分割的孤岛。幸存者们只能依靠就近的修真者据点、香火鼎盛的古刹,或者坚固的现代化堡垒苟延残喘。
然而,真正的噩梦,随着子时的到来才正式降临。
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刻。也是鬼门关影响力最强的时刻。
在一些阴气汇聚的核心节点,如酆都、泰山深处、大型乱葬岗等地,空间发生了剧烈的扭曲。巨大的、如同城门般的裂隙稳定下来,从中走出了更加恐怖的存在——
鬼将!
它们通常是古代战死沙场的名将、或者是地府中有职司的鬼吏演变而成。它们不仅拥有堪比金丹甚至元婴期修士的强大个体实力,更可怕的是,它们具备一定的智慧和统御能力!
在金陵,一座六朝古都,昔日的战场。一名身披破碎玄甲、手持门板大小鬼头刀的鬼将,从明故宫遗址的裂隙中迈出。它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庞大的精神威压瞬间覆盖了小半个城区。无数游魂、怨灵、厉鬼如同受到征召的士兵,纷纷向其靠拢,汇聚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鬼军!这支鬼军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有了简单的阵型和战术。它们开始有目的地围攻那些还有抵抗力量的据点,比如特调局的一个分区总部。
总部大楼被浓郁的鬼气笼罩,阵法光芒剧烈闪烁,岌岌可危。里面的修士和战士依托阵法拼死抵抗,符箓、飞剑、灵能枪炮的光芒不断闪烁,将冲上来的鬼物成片消灭。但鬼物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而那鬼将则坐镇后方,挥刀劈出黑色的刀芒,每一次都能让防护阵法剧烈摇晃。
“顶住!一定要顶住!等待援军!” 分部长是一位凝海期修士,他嘴角溢血,声嘶力竭地鼓舞着士气。但他心里清楚,援军恐怕永远不会来了。因为整座城市,乃至整个国家,到处都在上演同样的悲剧。
类似拥有鬼将统御的鬼军,在全球多个古都、古战场出现。它们攻城掠地,将一片片区域彻底转化为死域。在这些区域,草木枯萎,河流断流,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规则被彻底改写,形成了独立的“魔域”。活物在其中,会持续被阴气侵蚀,最终要么死亡化为新的鬼物,要么变成行尸走肉。
当黎明本该来临的时刻,天空却依旧漆黑如墨。阴气浓稠得化不开,甚至遮蔽了星辰。
在一些极阴之地,或者曾经发生过惊天惨剧、怨气积攒了数千年的地方,最为恐怖的存在,终于被现世的混乱和死亡气息所吸引,或是从沉眠中苏醒,或是从地府深处强行跨界而来——
鬼王!
这等存在,已是鬼道中的帝王,拥有移山倒海、改变天象的莫大神通,其实力堪比化神期修士,甚至更强!它们的出现,已不再是局部灾难,而是足以倾覆一省、一国之地的浩劫!
在欧洲,某处中世纪曾爆发大规模黑死病、后被教会宣布为“诅咒之地”的峡谷。大地裂开,一只由无数痛苦哀嚎的灵魂凝聚而成的巨大骨爪探出地面,紧接着,一个身高百丈、身披瘟疫袍服、周身环绕着绿色毒雾的骷髅王座缓缓升起。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无尽死寂与怨恨的庞大阴影——瘟疫鬼王!
它并未移动,只是张开巨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绿色的瘟疫鬼雾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扩散。雾气所过之处,无论是活人、动物,甚至是低阶鬼物,都在瞬间血肉消融,化作枯骨,而他们的灵魂则被抽出,融入鬼雾,成为鬼王力量的一部分。城市、乡村、森林……一切生机被无情抹去,只剩下死亡的颜色。
在印度,恒河与亚穆纳河交汇处,传说中的“圣地”。河水彻底沸腾,不是热,而是极致的冰寒。一尊有着上千条手臂、每只手掌中都握着一颗滴血头颅的恐怖女神虚影从河底升起——这是远古传说中对死亡和毁灭的恐惧意念凝聚而成的鬼王!她千臂挥舞,无数头颅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睛,释放出毁灭性的精神冲击波,将沿岸数十公里内的一切智慧生灵的意识直接抹杀,变成空有生命体征的躯壳。
这些鬼王的出现,标志着局部抵抗的彻底无效化。军队?在鬼王掀起的天地之威面前,如同玩具。高阶修士?或许能勉强自保,但想要阻止鬼王的屠戮,无异于螳臂当车。
一夜之间,文明倒退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
曾经繁华的都市,如今鬼火粼粼,冤魂呼啸。街道上遍布废弃的车辆和残缺的尸体。曾经象征着人类智慧的摩天大楼,变成了鬼物的巢穴和俯视死亡乐园的看台。
乡村地带更是惨不忍睹,许多村庄彻底死寂,连鸡犬之声都不复存在。田野荒芜,饿殍遍野。
死亡数字以几何级数攀升,根本无法统计。通讯的断绝使得外界难以了解具体惨状,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死亡气息,以及那不断侵蚀正常区域的阴冷边界,无不昭示着这场灾难的规模。
亲情、爱情、友情……一切人类美好的情感,在生存的本能面前,都受到了严峻的考验。有人为了活命,将同伴推入鬼群;有人为了换取庇护所的一个角落,献出自己的一切;但也有人在绝境中点亮了人性的微光,父母用身体为孩子抵挡鬼物,陌生人相互扶持,在黑暗的角落里传递着一点点温暖和希望。
然而,这点点星光,在无边的黑暗鬼蜮中,显得如此微弱。
“道君……王也道君在哪里?”
“神仙啊,救救我们吧!”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我们……”
无数绝望的祈祷和哀嚎,在幸存者的心中回荡。他们期盼着那个曾经斩杀邪神、封印拉莱耶的身影,能够再次如同救世主般降临,扫清这漫天的鬼魅。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此刻正躺在昆仑秘境深处,气息奄奄,在与自身沉重的伤势和崩溃的边缘挣扎。
百鬼夜行,已非比喻。生灵涂炭,乃是现实。地球,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蓝色星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一个冰冷、死寂、属于亡者的深渊。
黎明,似乎永远不会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