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的寒冬悄然而至。
与往年那种渗入骨髓的阴冷不同,今年的京城,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暖意包裹着。
街巷之间,虽仍是寒风呼啸,但哪怕是寻常百姓家,也都备好了柴火煤炭等物资
前门大街,精品商城的门前排着长队,人们脸上虽冻得通红,却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商城里,来自津门杨氏药厂的平价冻疮膏、来自保定新城纺织厂的厚实棉布棉袄。
以及凭“杨氏员工证”可以低价购买的定量蜂窝煤和米面油盐,都是往年不敢想的好物事。
穿着崭新棉袄、戴着兔皮帽子的半大小子们追逐打闹。
不小心撞翻了路边摊的糖葫芦架子,摊主笑骂着追出来,却不见多少真怒意。
这光景,谁家还不宽裕几个铜子儿?
“嘿,张老爹,今年这煤可真经烧!屋里暖和的,我家那婆娘晚上都嚷嚷要踹被子了!”
一个穿着印有津门造船厂字样工装的中年汉子,搓着手对合作社门口维持秩序的老街坊笑道。
“那是!听说这都是杨半城从北边捣鼓来的好煤,便宜又耐烧!
咱们在厂子里干活,东家仁义,工钱给得足,年货也丰厚!这日子,有奔头!”
张老爹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来,哪里还有前些年冬天蜷缩在破庙墙角等死的凄惶模样。
杨长生名下的工厂、商行、铁路、矿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循环系统。
将财富和资源源源不断地注入,惠及了无数像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
安全的居所、稳定的工作、充足的取暖、实惠的年货……。
这些最基本的需求被满足后,京城的这个冬天,便显得格外喜气洋洋,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
与街头巷尾的暖意融融相比,总统府书房内,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寒意。
银炭在精致的黄铜火盆里烧得噼啪作响,让办公室里暖和的很。
但白雄起此时却温暖不起来。
捏着手中那份刚从冰天雪地的莫斯科越洋而来的电文。
只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直窜天灵盖,握着电文的手指都微微有些发僵。
电文上的字眼,每一个都仿佛重若千钧,砸在他的心坎上:
“苏维埃联盟……正式成立……愿继承沙俄与中国之一切条约义务……亟盼与贵国恢复邦交……共谋远东之和平与发展……”
“苏联……”白雄起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地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发出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沙俄帝国崩塌后,北方广袤领土上那几年的混乱与拉锯战仿佛还在昨日。
转眼间,一个更加庞大、组织更加严密、意识形态更加危险的巨兽,已然在一片废墟上昂起了头颅!
西方列强对这股新生势力的恐惧、排斥与围剿,他通过外交渠道早有耳闻。
巴黎和会上的孤立,经济上的封锁,政治上的敌视……。
白雄起本以为,这个新生的苏联会首先尝试打破西方的坚冰。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递出的第一根橄榄枝,越过了浩瀚的太平洋,径直抛向了他这个内外交困、看似积弱不堪的北洋政府!
是福?是祸?这突如其来的“青睐”,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
是真心实意的建交,还是祸水东引的诡计?
或是想利用神州作为打破西方封锁的突破口?
北疆漫长的边界线,沙俄时代遗留的诸多不平等条约和领土争议……
无数纷乱念头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白雄起的脑海,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和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站起身,对肃立一旁的机要秘书沉声道。
“立刻!用最高密级,将这份电文原封不动,发往魔都!呈杨长生先生亲阅!”
“是,总统!”秘书不敢怠慢,双手接过电文,快步退出。
白雄起重新坐回宽大的座椅里,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用力揉着发胀刺痛的太阳穴,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依赖。
“长生……我这老弟……见识远胜于我,格局非我能及……此事关乎国运,错综复杂……非他不能决断啊。”
……
魔都,杨宅。
书房内暖意盎然,一株精心栽培的西府海棠在暖炉旁反季开出几朵娇艳的花。
杨长生一身舒适的家居长袍,正悠闲地靠在躺椅上,听着留声机里流淌出的舒缓钢琴曲。
邱惜珍在一旁轻柔地为他按着肩膀。
李副官轻手轻脚地进来,将那份来自京城的加密电文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低声道:“老爷,京城总统府急电。”
杨长生微微颔首,眼睛都未睁开,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邱惜珍会意,停下按摩,取过电文,轻声念了起来。
当听到“苏维埃联盟”、“恢复邦交”等字眼时,她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语气也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杨长生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听到的只是某个无关紧要的事。
直到邱惜珍念完,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意味。
“就这?”他轻笑一声,伸出手。
邱惜珍将电文递到他手中。杨长生随意地扫了一眼。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张普通的商业报价单。
随即手腕一抖,将那份足以在外交界掀起滔天巨浪的电报纸,轻飘飘地扔在了一旁的废纸篓里。
“老爷,这……”邱惜珍有些不解。
“要是以前,接到这电报,或许我还要费些脑子。”杨长生端起手边的温茶,呷了一口,语气淡然。
“但现在?他有几个师?他有多少我都不怕他。”
他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乌里扬诺夫是个人物,可惜他还是不够强,压不服手底下的所有人。
看似聚集了一大批人才,建立了一个超级大势力,可内部派系林立,外部强敌环伺。
想要真正站稳脚跟,没个十年八年的苦功,绝无可能。
这段空窗期,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弧度:“况且,我在魏玛那边埋下的钉子,可不是摆设。
欧洲……迟早要再乱起来。一个被西方死死盯住、视为心腹大患的苏联,才是好苏联。若他们不打起来……”
杨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我不介意……帮他们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