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扎小镇那瞬间掠过的阴冷意念,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冰锥,在杨长生心头只激起一丝微澜。
些许凉意,转瞬即逝。
他步履依旧沉稳,走向那家挂着褪色酒旗的客栈。
风帽下的目光,平静地投向二楼那扇紧闭的桑皮纸窗。
窗后,是一位身着陈旧绛红僧袍、面容枯槁的老喇嘛。
他此刻背脊紧贴冰冷土墙,大口喘息如同离水之鱼,手中一枚布满蛛网裂痕的浑浊水晶球几欲脱手,脸上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极致恐惧。
“魔……魔鬼的气息……黑教……逆天童!竟是真的……他……他真的回来了!”
老喇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老眼因过度惊骇而失神。
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宿敌的恐怖感应,彻底击碎了他数十年修持的定力。
那不是传说,是活生生的、足以吞噬佛光的灾厄!
然而,当那吱呀作响的客栈木门被推开,高原凛冽的风雪裹挟着一道身影踏入昏暗的光线中时,晓云大师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直!
门口那人,风帽遮面,只露出冷硬的下颌。
可就在他踏入的刹那,逆天童残留的阴冷魔氛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光华驱散!
风雪在他身周盘旋,门外透入的天光落在他肩头,竟似镀上了一层朦胧而神圣的金辉!
并非刻意散发的威压,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澄澈通透到极致的灵性之光。
纯净得如同雪山融化的第一滴圣水,庄严得仿佛大昭寺金顶初升的朝阳!
“灵……灵童?!”老喇嘛晓云失声惊呼,干枯的手指指向杨长生,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那光芒……那纯净到让他灵魂都感到洗涤。
温暖到驱散所有恐惧的光华……除了传说中的转世灵童,还能是什么?
佛祖垂怜!在这魔头降世、佛光黯淡的至暗时刻,竟让灵童降临于此!
“灵童?”杨长生脚步一顿,诧异地左右看看,空荡荡的客栈大堂只有他和老喇嘛。
“大师,您是在叫我?”
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风帽阴影下的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灵童?这误会可有点大。
晓云大师猛地回过神,老脸因激动和之前的失态而涨红。
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恢复几分高僧的仪态,但声音依旧带着颤音。
“阿弥陀佛!是老衲失态了。
这位施主……您周身灵性之光,纯净无垢,庄严神圣,实乃老衲生平仅见!
不知施主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他问出了那句蕴含佛理的灵魂叩问,眼神热切得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
杨长生内心翻了个白眼,好家伙,哲学三连击。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几分迷途旅人的真诚。
“我叫杨长生,在神州做些小买卖。
说来也怪,近来心中总有个声音萦绕不去,仿佛冥冥中有指引,说这雪域高原需要我。
有什么在呼唤……这不,我就糊里糊涂地来了。”
他摊摊手,一副被命运安排的无奈模样。
做生意是真的,被呼唤?鬼扯。
要不是小灰家的耗子报告说这里冒出了个千年老粽子,他才懒得踏足这苦寒之地。
老喇嘛却听得两眼放光!冥冥中的指引!心灵的呼唤!这不正是灵童觉醒、感知宿命的征兆吗?
果然!佛祖的安排精妙绝伦!
他一个行将就木、修为平平的老僧,正愁无法将逆天童出世这天塌地陷的消息带回大昭寺,这肩负佛门未来希望的灵童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缘法,什么是缘法?
“施主!不,杨先生!”
晓云急切地上前两步,枯瘦的手下意识想抓住杨长生的衣袖,又因敬畏而停在半空,语气带着近乎哀求的恳切。
“您能感知召唤而来,定是与我佛有宿世之缘!
老衲晓云,乃大昭寺挂单僧人。
如今雪域危在旦夕,妖魔已然现世!
老衲身负重任,需将一则关乎万千生灵存亡的绝密讯息,火速送至大昭寺班祥活佛座前!
可老衲年迈体衰,又遭魔气侵扰,恐难完成此重任……”
他喘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杨长生,“恳请先生慈悲,代老衲走这一趟!此乃功德无量、拯救苍生之举啊!”
“拯救苍生?”杨长生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大师,我说过了,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是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您说的妖魔出世,万千生灵危在旦夕,听着确实吓人。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连妖魔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没兴趣当什么救世的大英雄。
这一路去拉萨,山高路远,听说还有叛军土匪,危险得很。没好处的事……”
他摇摇头,作势转身:“我还是回魔都卖我的胭脂水粉去,安稳。”
“等等!先生留步!”晓云大师急得差点跳脚,眼看灵童要走。
什么高僧风范也顾不上了,连忙喊道:“有好处!大大的好处!
若先生肯援手,我大昭寺愿以秘法相酬!”
他生怕杨长生不信,情急之下,枯瘦的右手对着墙角柜子凌空虚虚一抓!
嗡——!
一股无形却沛然的力量瞬间弥漫!
柜子上一只沉重的、盛满青稞酒的陶土坛子,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稳稳托起。
“嗖”地一声,划破空气,稳稳当当地悬浮在晓云大师摊开的掌心上方一寸处!
坛身纹丝不动,里面的酒液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念动力!而且是相当精纯、控制入微的念动力!
杨长生风帽下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他当然也会一些粗浅的精神念力,比如隔空摄物的小把戏。
但像晓云大师这般举重若轻、操控由心,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中蕴含的某种独特的、与藏地精神修行契合的韵律,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绝非蛮力,而是成体系、可修习的法门!
他对力量的渴求,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被点燃了。
晓云大师看到杨长生停住的脚步和风帽下微微抬起的下颌,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缓缓放下酒坛,气息有些微喘,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消耗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