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款跑路？！”山本一夫听完山崎龙一后续打探来的消息，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眼前阵阵发黑。
“你的意思是，乌衣号背后的杨长生的姨太太，那个叫什么李云馨的女人？”
“是…是的，大人！”山崎龙一的声音带着哭腔，“道上都传开了！说…说就是李云馨亲自下的令！
她…她说，杨爷的东西，倭寇不配拿！钱…钱她笑纳了，就当是…就当是樱机关孝敬她买胭脂水粉的！”
“噗——！”山本一夫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溅落在身前榻榻米上。
“杨长生！李云馨！贱人！贱人！！”他疯狂地嘶吼着。
声音如同夜枭啼血，充满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屈辱和无边恨意！
堂堂大日本帝国少佐军衔，樱机关津门负责人，竟被一个商贾的小妾如此戏耍！
钱没了，货飞了，脸面被扒下来扔在地上踩得稀烂！
这比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失败，更让他感到锥心刺骨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山本一夫才渐渐停止了疯狂的宣泄。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
“杨长生…”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断我生路…是要逼我…玉石俱焚吗？”
然而，哪怕是他自己都知道，即便是想要玉石俱焚，他都没有这能力和资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下属急促而惶恐的通禀声：“山本阁下！杨…杨长生派人送来…一封信！”
山本一夫猛地坐直身体，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射出骇人的寒光。
信？这个时候送信？是战书？还是…更大的羞辱？
“拿进来！”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一个穿着灰色布褂、面容普通到毫无特点的汉子，被两个如临大敌的日本卫兵押送着走了进来。
汉子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来送一份寻常的拜帖。
他双手捧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大信封。
将信封放在山本一夫面前唯一还算干净的一块榻榻米上。
“杨先生吩咐，此物，请山本少佐亲启。”
汉子说完，也不等山本一夫回应，转身便走，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卫兵。
山本一夫死死盯着那个牛皮纸信封，仿佛那里面藏着一条致命的毒蛇。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再次翻腾的怒火和屈辱感，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撕开了封口。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两张纸。
第一张，是一份打印得清清楚楚的英文商业协议副本。
标题赫然是：《紧急物资交付及特别通行许可协议》。
协议甲方：杨氏国际实业集团。
乙方：樱花商社。
协议内容核心只有一条：樱花商社承诺，放弃对前期从“乌衣号贸易行”所购之铁砂、焦煤的一切所有权主张及追索权利，并承认该笔交易因“乌衣号单方面违约”已彻底失效。
作为“人道主义补偿”，杨氏集团将向樱机关提供一批等值替代物资，并负责协调该批物资获得津门港离岸特别通行许可。
协议末尾，留有一个空白签名处和印章位。
第二张纸，是一份清单。清单抬头写着：“人道主义补偿物资明细”。
山本一夫的目光扫过清单，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清单上只有一项物资：
品名：工业精制氯化钠（Nacl）
规格：一级品，99.5%纯度
数量：三百吨
备注：此批物资将存放于塘沽东三号码头乙区七号仓库，凭签署生效之协议副本及杨氏集团签发的提货单提取。
特别提示：此物资易潮解，建议尽快转运处理。
工业精制氯化钠？
三百吨？
盐？！
轰——！
山本一夫只觉得一股狂暴的血气直冲天灵盖！
眼前金星乱冒！羞辱！赤裸裸的、极致到令人发指的羞辱！杨长生！他竟敢！他竟敢用三百吨盐！
来“补偿”他们花了天价购买的铁砂和焦煤？！
还美其名曰“人道主义补偿”？！
这比直接派人打上门来扇他耳光还要恶毒百倍！千倍！
他们生活在海边啊，整个国家都是在海里泡着的，缺什么都不会缺盐了。
“啊——！！！”山本一夫发出一声火工头陀的惨叫
“杨长生！我要你死！我要你碎尸万段！！”他如同厉鬼般咆哮着，声音里充满了泣血的怨毒和无边的疯狂！
“大人！大人息怒啊！”山崎龙一看着山本一夫额头青筋暴露的山本一夫劝说道。
真怕这位上司，一不小心血管爆裂而死
“滚开！”山本一夫一脚踹开山崎龙一，赤红着双眼，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死死盯着那份协议和那份盐的清单。极致的愤怒之后，是一种冰冷到骨髓的绝望和疯狂。
他知道，这是杨长生的阳谋！
签了这份所谓的补偿协议，承认交易无效，放弃追索，就能拿到那三百吨盐。
以及…一个虚无缥缈的“离岸许可”承诺？
不签？那之前投入的巨额资金就真的彻底打了水漂！
樱机关在华北将寸步难行！国内那些大人物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甚至可能让他切腹谢罪！
签？还是不签？
每一个选择，都通向地狱！
“呵…呵呵呵…”山本一夫突然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怨毒。
他颤抖着手，沾着自己嘴边的血，在那份协议的乙方签名处，狠狠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耻辱的名字——山本一夫！
然后，他摸索着，掏出樱机关的铜制印章，沾满自己温热的鲜血，重重地、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盖了下去！
一个扭曲的、浸透鲜血的签名。
“去！”山本一夫将染血的协议副本和那份盐的清单狠狠摔在山崎龙一脸上，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拿着这卖身契！去塘沽！去把那三百吨的盐！给我拉回来！一粒！也不准少！”
···
塘沽港，东三号码头，乙区七号仓库。
巨大的仓库铁门被缓缓拉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