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月牙戟洞穿腹部那一刻，高无忧只感觉到刹那间脏腑被撕裂的痛楚。
然后很快全身一片麻木。
他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
意识正在迅速堕入黑暗深处。
殷红的血从他的腹部伤口，以及身下快速淌开。
他的口鼻不断涌出血沫，让他无法呼吸。
他只能轻微的痉挛着。
“为什么…”
“我是高家大公子，天赋卓绝…将来能位极人臣的人，现在，我才十九岁…”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当初毫不在意给那个蠢货弟弟出了个主意…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我…不甘心…”
两滴泪水从高无忧眼角滑落，他的瞳孔迅速涣散，变成灰暗。
“大…大哥？”
高无缺呆呆看着瞬间就没有了动静的高无忧。
他吓得双腿剧烈颤抖，抬起头惊骇欲绝看着一脸平静的赵仙罴。
“我投降！我投降！”
“我不打！我不打！”
“陛下！祖母！母亲！救我！”
被吓破胆的高无缺裤子上很快濡湿一片，扔掉手里的长枪，毫不犹豫，亡命般冲向李世民长孙皇后等人的方向。
赵仙罴淡淡抬起手里的长槊，用同样方式的掷了出去。
“住手！！”
李世民在大喊。
但长槊瞬息而至。
噗！
因为不像月牙戟一样有侧刃。
长槊闪电般穿过高无缺胸口，击碎青石地板，钉入地面。
嗡！！
长长的槊杆兀自摇颤。
高无缺狂跑的身姿一僵，凝立不动，眼球微微下转想要看一眼胸口恐怖的伤口。
可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生机迅速从身体里抽离，眼球迅速涣散变得毫无神采。
然后凝滞的身体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大片鲜血在身下染开。
意识消失的最后瞬间。
高无缺心里同样被无尽的悔恨填满。
明明他都没有认真、全力的对付赵家，对付赵仙罴。
只是把赵仙罴当成蝼蚁一样的存在。
但是现在被捏死的…是他。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无论是高无忧发现异常，暴退，来不及去拿新的兵器，就被月牙戟贯穿身体钉在地面，生命迅速消散。
还是高无缺吓得魂飞魄散的想要逃跑，结果同样被瞬息飞至的长槊贯穿胸口，死的不能再死。
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李世民只来得及喊出那声‘住手’。
紧接着他就和所有人一样，只做出了往前踏出半步的动作，就如同死寂一般定在原地。
然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响起。
高无忧高无缺两人的母亲宁氏，发疯一般冲向高无忧的尸体。
再是高履行。
夫妻俩来到趴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高无忧尸体旁边，无从下手，只能颤抖着跪在地上，围着尸体失声恸哭。
高士廉身边，高无忧高无缺两人的祖母，鲜于氏，在呆呆望着远处两个孙儿的尸体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仰面朝后倒去。
年迈的高士廉一脸呆滞失神，下意识拦手扶住晕过去的妻子。
广场内一片死寂。
只有高履行夫妇俩痛不欲生的哭声。
像李世民、长孙皇后、房玄龄、魏征等人，以及周围披甲执锐的禁军，全都目光呆滞的看了眼高无忧高无缺两人的尸体，然后将视线缓缓移到长身而立，一脸平静的赵仙罴身上。
一种难以言说的寒意，袭遍每一个人全身上下。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灰蒙蒙的，凉风吹来，有丝丝缕缕的雨线飘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世民回过神，脸色阴沉如望着赵仙罴质问：“朕刚才让你住手，你没听见吗！”
赵仙罴道：“我既然跟他们生死决斗，与你何干？”
“放肆！！”
李世民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
长孙皇后紧紧抓着李世民的衣裳。
李丽质和李承乾也都站在了李世民前面。
李承乾躬身，来不及开口，李世民冰寒的眼神瞬间让他喉咙一堵，把话咽了回去。
“陛下！”
高履行跪在地上一路爬过来，他无助的张着双手，手上满是自己儿子的血，哭道：
“陛下，不能放过这个恶贼！绝不能放过这个恶贼！他将来必反大唐，今日放他离开，后患无穷！”
魏征呆滞片刻，开口道：“高大人，既然是陛下同意的这场决斗，不管是什么结果，你我都不该干预。”
高履行脸色一凝，怒指魏征道：“魏征！此子之凶残，奸诈，以及对陛下的忤逆，所有人有目共睹，都到了此时此刻，你还要替他说话，你到底居心何在！”
魏征闭眼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李世民脸色依旧阴沉的可怕，正要往前踏出一步，发号施令，却被爱女李丽质拦下。
高履行泪如雨下，声音悲怆望着李丽质的背影道：“长乐，他们是你的表哥啊！你为何…”
李丽质转身，眼神一黯看着高履行问道：“错本就是两位表哥犯下的，如今赵公子光明正大的来讨债，你们都同意的。”
“如果今天死的赵公子呢？”
如果今天死的是赵公子呢？
这句话瞬间问住了所有人。
李世民微微抬起的手，放了下去，脸色也慢慢变得平静。
高履行看了看保持沉默的李世民，又看了看同样没有打算开口的长孙皇后。
他忍着心里滔天的恨意，咬紧牙根爬回到爱子尸体旁边，继续在雨中和自己的妻子大哭着。
“吾儿啊！！啊………”
赵仙罴淡淡看了眼高无忧的尸体，转身朝着出宫方向走去。
“且慢！”
李靖在众人一阵心惊肉跳，来不及阻止情况下，大步走到赵仙罴身后。
赵仙罴站定脚步。
李靖来到赵仙罴身前，语气复杂问道：
“我想请问赵公子此去，会带着家人投往何处？”
赵仙罴道：“卫国公不妨问的直接点，我会不会投靠敌国，将来会不会与大唐为敌？”
李靖没有回应，只眼睛紧紧盯着赵仙罴。
他就是这个意思。
赵仙罴转头看着李世民：“你会怕吗？”
李世民脸色瞬即一沉。
“朕会怕你？”
“你要是胆敢联合外族，那朕就与你战场上见，亲自杀你！”
李世民语气森森。
他当然料到赵仙罴脱离大唐很大可能会投靠外族。
刚才亲眼见识到赵仙罴可怕的武力，就更加确认。
但他不可能因此惧怕赵仙罴，更不可能因为忌惮赵仙罴投靠外族，就被自己已经亲口做出的承诺收回去！
眼见李世民和赵仙罴两人天生水火不容，闹到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
李靖心情很是复杂，他转身朝李世民躬身道：
“陛下，其实现在罪魁祸首已经伏诛，您又为何非要选择一意孤行？
如此将才，若能为我大唐所用——”
“不要再说了！”
李世民不等李靖说完，冷声打断。
“就算他天赋异禀，武功卓绝，朕也不可能用他这等目无君父之人！
再说朕有雄兵百万，良将无数，岂缺他一人！
他日他若敢投靠外族来犯，就是他的死期！”
本来因为听到‘罪魁祸首伏诛’这几个字，将李靖暗暗记恨在心里的高履行，听到李世民没有被李靖说动，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李靖看了眼脸色冰寒的李世民。
他知道李世民对赵仙罴成见的恼恨，已经植入骨髓。
他再转头看着赵仙罴。
赵仙罴刚才还没有给他准确的答复。
但其实并不仅仅是李靖想知道答案。
在场其他大臣、武将，都想知道答案。
赵仙罴究竟会不会投靠外族。
赵仙罴见广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当即转了个方向，朝着御花园方向走去。
“你们不是想知道答案吗，那就跟过来听一听我的答案。”
魏征房玄龄等人面面相觑，一同跟上赵仙罴的脚步。
只留下高家的人，围在高无忧逐渐冰冷的尸体旁，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