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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寺的晨钟刚过四响,济公就揣着个热腾腾的肉包,蹲在山门口的老榕树下啃得满嘴流油。油汁顺着下巴往下滴,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盯着山路上那辆摇摇晃晃的骡车——骡车覆着蓝布帷幔,车辕上挂着块“宝瓷斋”的木牌,车板上堆着些破碎的瓷片,风一吹,帷幔掀起角,露出里面捧着个裂纹瓷瓶的青年,面色焦急,额角冒汗,透着股说不出的慌乱。

“哎哟喂,这不是宝瓷斋的少掌柜沈明远嘛!”济公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抹了把油嘴,摇着破蒲扇迎上去。骡车停下,青年跳下车,怀里紧紧抱着个青花纹瓷瓶,瓶身从瓶口裂到瓶底,像是被人狠狠摔过,只靠几道细铁丝捆着才没散架。“大清早的往灵隐寺跑,莫不是你家的镇店瓷瓶,被耗子啃出裂缝了?”

沈明远抬头见是济公,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怀里的瓷瓶差点脱手:“济颠大师!求您救救我爹!救救宝瓷斋!这瓷瓶要是修不好,我爹怕是……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济公眯起眼,盯着瓷瓶上的裂纹,蒲扇一收:“沈少掌柜,你这瓷瓶倒是个好物件,就是这裂纹,咋跟被雷劈了似的?你爹……难不成是被这瓷瓶的‘气’给堵着了?”

“大师说得太对了!”沈明远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三天前,是我家宝瓷斋开张三十年的日子,我爹特意把镇店的‘青花缠枝莲纹瓶’取出来,想给客人展示。可刚摆到柜台上,突然进来个穿灰袍的老者,指着瓷瓶骂‘赃物!这是我爹的心血!’,说着就冲上来要砸瓷瓶。我爹拦着他,两人拉扯间,瓷瓶掉在地上,摔成了这样!”

他抱着瓷瓶,声音发颤:“我爹一辈子就爱这瓷瓶,视若珍宝,瓷瓶一碎,他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卧病在床,不吃不喝,只说‘瓷瓶碎了,我也活不成了’。我找了全城最好的瓷匠,都说这瓷瓶碎得太狠,根本修不好。昨夜我守在爹床边,就见瓷瓶的裂纹里,竟飘出缕黑气,绕着我爹转,我爹的脸色越来越白……大师,求您想想办法!”

济公接过瓷瓶,指尖拂过裂纹,只觉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瓶身上的青花缠枝莲,竟像是在微微颤动,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有意思,有意思,”济公摸了摸下巴,“这不是普通的瓷瓶,是‘聚怨瓷’!以瓷为媒,以旧恨为釉,把人的怨气藏在瓷胎里,瓷瓶一碎,怨气就会缠上守瓷人,若不及时化解,再过三日,你爹的魂魄就会被怨气吸走,变成个活死人!”

“聚怨瓷?”沈明远脸色煞白,抓着济公的衣袖不放,“大师,什么是聚怨瓷?是谁把怨气藏在瓷瓶里的?这瓷瓶是我爹三十年前从一个老瓷匠手里买的,说是前朝的珍品,怎么会藏着怨气?”

济公摇着蒲扇,往灵隐寺走去:“别急,别急,先跟我回寺里,让广亮那胖和尚烧壶‘清心茶’,稳住你爹的气息。这聚怨瓷,需得找到下怨之人的‘瓷引’,才能破解。你好好想想,你爹买瓷瓶时,那老瓷匠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两人刚进寺门,就撞见广亮和尚扛着个食盒,必清跟在后面,嘴里抱怨:“师父也真是的,天天就知道吃,这才刚天亮,就催着我去山下买豆浆油条……”

“哎哟喂,你们两个活宝,来得正好!”济公把瓷瓶往广亮手里一塞,“广亮,快去烧壶清心茶;必清,去藏经阁找本《破瓷要诀》,看看聚怨瓷咋解!沈掌柜被瓷瓶的怨气缠了,晚了就没救了!”

广亮吓得手一抖,食盒里的油条掉了两根:“济……济颠,你别吓唬我!瓷瓶还能藏怨气?这……这也太玄乎了!”

“玄乎?玄乎的还在后头呢!”济公踹了广亮一脚,“快去!要是误了大事,看我不把你那食盒里的油条,全喂给寺里的鸽子!”

广亮和必清不敢耽搁,撒腿就跑。沈明远跟着济公进了禅房,济公把瓷瓶摊在桌上,点燃三炷香,插在瓷瓶前:“沈少掌柜,你再仔细想想,你爹买瓷瓶时,那老瓷匠有没有留下什么信物?或者说过瓷瓶的来历?聚怨瓷的怨气,大多是当年制瓷人留下的,跟瓷瓶的来历有关。”

沈明远皱着眉,仔细回忆:“我爹说,那老瓷匠姓柳,叫柳青山,是城南有名的瓷匠。当年买瓷瓶时,柳老匠哭着说,这瓷瓶是他爹柳仲庭的最后一件作品,因为战乱,他爹没来得及把瓷瓶交给买家,就病死了。柳老匠说,他爹临终前嘱咐,一定要把瓷瓶卖给懂瓷、爱瓷的人,让瓷瓶能好好传世。我爹觉得柳老匠可怜,就多给了他两倍的钱,把瓷瓶买了下来……”

“柳仲庭?柳青山?”济公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这聚怨瓷的怨气,十有八九是柳仲庭当年留下的。走,咱们现在就去城南柳家瓷坊,会会这位柳老匠!”

两人赶到城南柳家瓷坊时,已近正午。瓷坊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瓷声,伴着淡淡的窑火味,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济公推开门,只见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老者,正坐在桌前修补瓷片,老者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手里拿着的,竟是块与沈明远那瓷瓶同款的青花碎片,而桌案上,摆着个未完成的瓷瓶,瓶身上的青花缠枝莲,跟沈明远的瓷瓶一模一样,只是花瓣上,竟泛着淡淡的黑气。

“柳老匠,别装了!”济公大摇大摆走进来,蒲扇一指老者,“你爹柳仲庭当年制瓷时,把怨气藏在瓷胎里,做成了聚怨瓷,现在瓷瓶碎了,怨气缠上了沈掌柜,你还不快解开?”

柳青山猛地回头,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露出怨毒的神情:“济颠,没想到你竟然能识破聚怨瓷!不错,这瓷瓶里的怨气,是我爹当年留下的。谁让沈万山当年抢了我爹的瓷窑,害我爹走投无路,只能在瓷瓶里藏下怨气,等着有朝一日,让沈家后人付出代价!”

沈明远愣住了:“抢瓷窑?柳老匠,我爹从没抢过谁的瓷窑!他当年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攒了十几年的钱,才开了宝瓷斋,怎么会抢你爹的瓷窑?”

“他当然不会承认!”柳青山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青花碎片,“三十年前,我爹柳仲庭是城南最大的瓷窑主,沈万山是我爹的学徒。我爹把毕生的制瓷手艺都传给了他,还说要把瓷窑交给她。可他倒好,趁我爹去外地买瓷土,偷偷把瓷窑卖了,拿着钱开了宝瓷斋,我爹回来后,气急攻心,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死了!我守着这瓷片三十年,就是为了等沈万山的瓷瓶碎掉,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济公摇着蒲扇,笑了:“哎哟喂,柳老匠,你可真糊涂!当年的事,怕不是你想的那样。沈万山要是真抢了你的瓷窑,怎么会把你爹的瓷瓶当镇店之宝?怎么会给你两倍的钱买瓷瓶?你呀,是被仇恨蒙了眼,连是非都分不清了!”

柳青山脸色一变,猛地抓起桌上的瓷锤,对着沈明远就砸过去:“少废话!今天我非要让沈万山偿命!让他的宝瓷斋彻底倒闭!”

济公眼疾手快,蒲扇一挥,一股劲风袭来,柳青山手里的瓷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就你这点本事,还想杀人?”济公冷笑一声,“我劝你赶紧解开聚怨瓷的怨气,放了沈掌柜,否则,等我用灵隐寺的钟声震碎你的瓷片,你不仅会失去你爹的所有遗物,还会被怨气反噬,变成个疯子!”

柳青山看着济公,眼里满是恐惧,却依旧嘴硬:“我不放!除非沈万山跟我爹道歉,否则,我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拉着他一起!”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沈万山拄着拐杖,在伙计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进来。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手里紧紧攥着个旧瓷盒:“柳师弟……别闹了……”

柳青山猛地回头,看到沈万山,眼里满是震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卧病在床了吗?”

“我要是不来,你怕是要闯大祸了。”沈万山苦笑一声,走到柳青山面前,打开手里的瓷盒,里面放着张泛黄的地契和一封信,“当年你爹去外地买瓷土,遇到了劫匪,把买瓷土的钱全抢走了。他回来后,怕瓷窑倒闭,连累大家,就把瓷窑卖给了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师母。这是瓷窑的地契,上面写着‘自愿转让’,还有你爹写给我的信,你自己看。”

柳青山颤抖着拿起信,只见信上写着:“万山吾徒,瓷窑今转于你,非吾所愿,实乃无奈。吾欠赌债甚多,恐连累瓷窑,累及青山母子。望你善待青山,传其制瓷手艺,让柳家瓷艺不绝……”

柳青山看着信,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想起当年,沈万山经常给他送钱送粮,还教他制瓷手艺;想起沈万山把他爹的瓷瓶当镇店之宝,天天擦拭;想起自己这三十年,竟把恩人当成了仇人,心里的怨恨渐渐消散。

“罢了,罢了,”柳青山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瓷锤,在瓷瓶的裂纹上轻轻一敲,“我恨了你三十年,怨了你三十年,现在才知道,是我错怪了你。这聚怨瓷的怨气,我解开便是。”

话音刚落,瓷瓶上的裂纹突然发出一阵淡淡的青光,黑气顺着裂纹慢慢消散,瓷瓶上的青花缠枝莲,也变得鲜艳起来。沈万山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许多,气息也平稳了。

“柳师弟,对不起,当年我没告诉你真相,让你误会了这么多年。”沈万山对着柳青山拱了拱手,“你爹的瓷窑,我一直帮你守着,现在,还给你。”

柳青山摇了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沈师兄,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听信谣言,冤枉了你。这瓷窑,还是你拿着吧,我爹的心愿,是让柳家瓷艺不绝,你比我更懂瓷,更能完成他的心愿。”

济公笑着说:“哎哟喂,这才对嘛!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柳老匠,我这里有颗‘解怨丹’,能洗去你心里的怨气,以后你就留在宝瓷斋,跟沈掌柜一起制瓷,把柳家的瓷艺传下去,好不好?”

柳青山接过解怨丹,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片刻后,他只觉得浑身舒畅,心里的怨恨荡然无存,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他拿起桌上的青花碎片,递给沈明远:“明远,这碎片你拿着,咱们一起把瓷瓶修好,就当是我给你爹赔罪了。”

沈明远接过碎片,对着柳青山笑了笑:“柳叔,谢谢您。以后咱们一起制瓷,让宝瓷斋的瓷艺,传遍天下。”

三人走出柳家瓷坊,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柳青山看着沈万山和沈明远,嘴角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转身回到瓷坊,拿起瓷锤和瓷片,开始修补沈明远的瓷瓶,这次,他的手不再颤抖,眼神专注而温柔。

回到宝瓷斋时,天已近黄昏。广亮和必清早就等在门口,手里拿着熬好的清心汤。“师父,沈掌柜没事吧?”必清着急地问。

“没事没事,”济公摆了摆手,“都解决了。以后啊,做人做事,别听风就是雨,不然,冤枉了好人,还伤了自己的心。”

沈万山和沈明远喝了清心汤,感觉浑身舒畅。他们对着济公、广亮和必清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师,多谢两位师父。大恩不言谢,以后灵隐寺若是需要瓷具,我们宝瓷斋,分文不取!”

济公笑了:“哎哟喂,不用不用,只要你们好好制瓷,把柳家的瓷艺传下去,给百姓带来好瓷具,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

太阳渐渐落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宝瓷斋的屋顶上,也洒在沈明远手里的瓷瓶上。经过柳青山的修补,瓷瓶上的裂纹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在瓶底,多了两个小小的名字:“沈万山”和“柳青山”,像是在诉说着两人之间的恩怨与和解。

济公依旧每天蹲在灵隐寺门口啃包子,偶尔会去宝瓷斋蹭杯茶喝,看看沈万山和柳青山制瓷。每次看到他们一起制瓷的模样,济公都会笑着说:“哎哟喂,这瓷瓶做得,比天上的玉瓶还好看!”

而那只修补好的青花缠枝莲纹瓶,被放在了宝瓷斋的正中央,成了宝瓷斋的镇店之宝。来往的客人,都会驻足欣赏,听沈万山和柳青山讲述这只瓷瓶背后的故事,讲述济公如何巧破聚怨瓷,如何化解三十年的恩怨。

故事传得越来越远,人们都说,灵隐寺的济公,不仅能救人,还能化解仇恨,带来和睦。而宝瓷斋的瓷具,也因为充满了善意与温暖,成了人们心中最珍贵的礼物。

月光洒在宝瓷斋的门口,沈万山和柳青山手牵手,看着墙上的瓷艺图谱,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图谱上的青花缠枝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美丽,像是在对着他们微笑,诉说着一个关于爱、关于原谅、关于传承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会随着宝瓷斋的瓷具,一直流传下去,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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