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茶香氤氲。
秦安刚说到中洲修士如何以星辰轨迹辅助淬体,窗外恰好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为他的讲述平添了几分生动。
就在他端起茶杯,准备继续详述时,厅内的空气忽然凝滞了。
不是威压,也不是声响,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静”,悄然笼罩了整个空间。仿佛时光流淌至此,也变得缓滞而凝重。
四人不约而同地收声。
殿门无声开启,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立于门外。他须发如雪,面容清癯,手持白玉拂尘,步履从容地踏入厅内。
在他走进来的瞬间,秦安敏锐地注意到,窗外那几声鸟鸣竟完全消失了。
“国师。”
秦不凡率先起身,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敬重。秦落雁也随之敛衽为礼。
国师目光平静如水,在秦不凡与秦落雁身上略一停留,二人便觉心头明悟,这是示意他们回避。
“我与落雁先去偏殿处置些文书。”
秦不凡从善如流,与秦落雁一同离去时,细心地将厅门掩上。
花厅内只剩下三人。
国师并未急于开口,而是先走到窗边的茶案前,取出一套素白瓷具。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步骤都带着独特的韵律:先是温杯,再是取茶,接着注水。
当热水冲入茶壶的刹那,一股清雅的香气立即在厅内弥漫开来,与原先的茶香交织,却又不夺其味。
“这是南海的雾里青。”
国师将两杯茶推到秦安和秦汐面前。
“能静心,明目。”
秦安端起茶杯,只见茶汤清澈,叶片在杯中缓缓舒展,确实别有一番意境。
他品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清流直透心脾,连方才因国师突然到来而产生的一丝戒备,都不自觉地消散了几分。
“好茶。”
秦安由衷赞道。
“不过国师今日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们品茶吧?”
国师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老夫今日,是来致歉的。”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却让秦安和秦汐都微微一怔。他们设想过很多种开场,却没想到这位深不可测的国师会如此直接地表达歉意。
“数月前的那场风波……”
国师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稳。
“从二位接到秦不凡的请求,到后来的种种,确实都在老夫的算计之中。”
秦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国师倒是坦诚。不过,这般被人当作棋子摆布,任谁心里都不会太痛快。”
“老夫明白。”
国师微微颔首。
“所以今日特意前来,不仅要致歉,更要说明缘由。”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二位可知道无面神教?”
秦安与秦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何止知道,就在不久前,还捣毁了该教在虚空中的一处圣堂。
“略有耳闻。”
秦安不动声色地回道。
“那是一个信奉虚无,意图侵蚀现世的邪教。”国师的语气依然平稳,但眼神却变得格外深邃。
“而前太子秦无敌,还有他的母后雨后,早已暗中投靠了这个邪教。”
秦汐眸光一闪:“国师如何得知?”
“三年前,老夫在追查一桩修士失踪案时,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
国师缓缓说道:“当时太子党羽已成气候,若是贸然揭发,恐怕会打草惊蛇,反而让整个秦国陷入动荡。”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凝视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更可怕的真相——无面神教在东苍域的布局,远不止秦国一处。若不能一举铲除其根基,即便换了太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秦安若有所思:“所以国师就设下了这个局?”
“不错。”
国师放下茶杯。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同时达成三个目的的契机:第一,废黜与邪教勾结的太子;第二,引出潜伏在暗处的邪教势力;第三,为秦国整军经武、肃清内患争取时间。”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秦汐身上:“而二位,正是这个契机的最佳人选。特别是秦汐姑娘的身份——神剑宗圣女。唯有借助神剑宗的威势,才能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秦安忽然笑了:“所以从一开始,国师就知道汐儿的身份?”
“王大夫告诉我的。”
国师坦然说道:“老夫年轻时曾蒙他指点,算是他老人家的记名弟子。这番布局,也是得到了他的默许。”
听到王大夫的名字,秦安和秦汐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若是那位神秘莫测的王大夫参与其中,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王大夫认为,一个统一的心州,对未来可能到来的大劫至关重要。”
国师继续说道:“而清除无面神教的势力,则是实现这个目标的第一步。”
秦汐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忽然问道:“国师方才说‘未来可能到来的大劫’,指的是什么?”
国师沉默了片刻,厅内的空气似乎又凝重了几分。
“无面神教信奉的虚无,并非空穴来风。”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根据古籍记载和一些蛛丝马迹,我们怀疑,在无面神教的背后,可能存在着更可怕的威胁——一些来自世界之外的恐怖存在。”
秦安的眼神微变。
这说的不就是道外种吗?
“所以……”
国师的目光变得深远。
“我们需要未雨绸缪。统一心州,凝聚人道气运,培养更多的强者。这不仅仅是为了秦国的霸业,更是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
说到这里,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皇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更远处,是繁华的都城和绵延的群山。
“在这盘大棋中……”
国师背对着二人,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我们都只是棋子。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甘愿做棋子,有些人则想要跳出棋局。”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秦安和秦汐身上:“而二位,在王大夫和老夫看来,是有希望跳出棋局的人。”
秦安也站起身,与国师对视着。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跳出棋局吗?”
秦安唇角微扬。
“这个说法,倒是很有意思。”
国师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千年云雾茶,稍后会有人送来。这茶有个特点——初尝时清淡,回味却悠长。就像今日这番话,希望二位慢慢品味。”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些许。
当花厅内只剩下秦安和秦汐时,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品着杯中渐凉的茶汤。
窗外,鸟鸣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
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