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问天峰的峰顶染成一片熔金，流云被镀上橙红边纹，像被剑气劈开的碎锦悬在天际。
石桌是峰顶天然的青岩凿成，表面凝着层薄暮的微凉，桌边两盏青瓷茶碗里，碧色茶汤晃着细碎的金光，水汽袅袅缠上龙在天的指尖。
对面的年轻男子脊背挺得笔直，身形如出鞘长剑般修长，剑眉斜飞入鬓，眼尾带着点锋锐的弧度，倒像淬了月光的剑锋。
他抬手端茶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腕骨，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茶碗沿，动作轻缓却藏着练剑人的稳劲。
茶汤入口时，他眉峰微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小木屋外的平台空地。
夕阳刚好落于他的眼睫，投下的浅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摇晃，倒让那身凌厉的剑气，也染了几分暮色的温软。
“龙前辈，您是说……昨日那天地异象，竟是一位凝气境的小修士所致？”
凌霄峰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里满是狐疑。
他虽看着年轻，却是神剑宗三十一座次峰中凌霄峰的现任峰主，此番正是受其他次峰峰主所托，专程来问天峰向龙在天求证昨日的异象根源。
龙在天闻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手指捏着茶盏，浅啜了一口。
茶汤微凉，在舌尖漫开清苦的涩意。
凌霄峰主见状，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本就觉得这说法荒唐，凝气境修士灵力微薄，连引动山间灵气都需耗费心力，怎么可能掀起那般惊动宗门的天地异象。
可这松快还没持续片刻，凌霄峰主便被龙在天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
“他现在已经是化元境的小修士了。”
凌霄峰主张了张嘴，茶水在喉间哽了一瞬，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余下满脸的怔然。
空气刚静了片刻，两人几乎同时抬眼，目光齐齐投向小木屋外的平台空地。
方才那一瞬间，空气中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空间波动，微弱却清晰，绝非寻常修士所能引发。
下一秒，一人一狗骤然从虚空中跌出，重重砸向地面，连带着一声幼犬的呜咽。
龙在天手腕轻抬，一道无形的灵力裹住一人一狗，卸去下坠的冲力，让他们稳稳落在青石板上，没溅起半分尘埃。
秦安脚刚沾地，还有些发懵，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白。
青石板的凉意透过鞋底漫上来，他抬眼扫过周围。
熟悉的木屋木窗，檐角挂着的风铃，还石桌和小树林……
秦安瞬间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回到了师父在问天峰的住处。
小白从他臂弯里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一会儿盯着天边没散的晚霞，一会儿又歪着头看向石桌旁的两人，鼻尖轻轻动了动，眼神里满是好奇。
秦安刚要迈步过去跟师父打招呼，怀里的圣女令牌突然传来秦汐的声音。
“秦安，你到了吗？”
他连忙对着令牌压低声音：“你先等一下哈，我跟师父打个招呼。”
说完，秦安便抱着小白朝石桌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见龙在天对着他摆了摆手，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
秦安愣了愣，随即心领神会。
师父是想让他先去那边待着。
他看了眼师父对面的年轻男子，虽有疑惑，却没多问，抱着小白转身就往树林走去，脚步放得很轻。
另一边，凌霄峰主在见到秦安时没有太过惊讶，但注意到他怀中的小白后，心中却满是震撼。
龙在天看出了凌霄峰主的异样，虽然他也有些心惊，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
“你看吧，我徒弟可不是普通的小修士哦。”
“龙前辈的徒弟！？”
凌霄峰主现在更震撼了，因为他知道：龙在天严格上说起来其实并不算是神剑宗的人，只是与老宗主关系莫逆，亲如兄弟，才会经常在神剑宗久留。
特别是老宗主不在的时候，龙在天便会来神剑宗镇场子。
而且，龙在天从来没有收过徒弟，就算是他族里的晚辈，也没有能入他眼的。
可现在，从未收过徒弟的龙在天却亲口告诉他，刚才那个少年是他的徒弟……
凌霄峰主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胸口，暗自腹诽：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一趟下来，小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可是石头剪刀布输了，他也没办法……
————
小树林里，微风拂过枝叶，沙沙声伴着秦安指尖落在小白柔软绒毛上的触感，格外静谧。
“你是说，你在圣域秘境遇到了一只通体雪白，头顶尖尖的小狗？它还和你很亲近？甚至跟你一起回到了问天峰？”
秦汐的声音从令牌里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敢置信。
先前她已经清楚告诉过秦安，他刚才被困的地方，是神剑宗几大禁地之一的圣域秘境，也是神剑宗所属妖兽的栖息地。
“是啊，怎么了么？感觉你很震惊的样子。”
秦安低头摸了摸怀中的小白，笑着说道。
“没事儿……就是随口问问。”
令牌那头的秦汐，正独自坐在悬崖边缘。
少女黑色劲装紧贴身形，衣摆被晚风掀起一角，又迅速落下，利落得没有半分拖沓。
说起那只白色“小狗”，秦汐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一个好朋友了……
晚风吹起少女额前的碎发，黑衣下摆贴在崖壁上，连红月的光落在她脸上，都添了几分少见的柔和。
可这份感伤还没沉底，秦汐脚下的深渊便突然传来一道巨吼。
那声音像是从亘古黑暗里爬出来的凶兽咆哮，沉闷又暴戾，震得她脚下的悬崖边缘簌簌掉渣，碎石坠入深渊，连回声都被瞬间吞噬。
秦汐眼神一冷，有些生气。
“秦安，先不说了，我这里有些忙。”
“好……注意安全。”
“嗯，之后我再联系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说完，秦汐便将令牌收了起来。
少女眼底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厉！
她猛地起身，指尖攥紧青色长剑的剑柄，黑衣随着动作利落扬起，又重重落下。
红月的光忽然暗了一瞬，像是被深渊里的气息压制。
下一秒，一道百米高的黑色人影冲破云雾，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每一步踏在崖壁上，都让整座悬崖剧烈震颤，裂缝如蛛网般在脚下蔓延。
那黑影没有五官，只有胸口处跳动着一团暗红的光，蒲扇大的手掌挥来时，竟带着撕裂空间的锐响。
空气被搅出肉眼可见的波纹，崖边的古松被拦腰折断，断口处还冒着焦黑的气息。
秦汐却没有后退，四阶洞府境中期的真元骤然翻涌，丹田内的洞府秘境瞬间爆发出浑厚灵力。
淡金色的光芒顺着剑刃流转，在红月之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她借着灵力腾空而起，脚尖在崖壁的碎石上轻轻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黑影，青色长剑直刺其胸口的暗红光源。
“嗤啦！”
剑刃刺入黑雾的瞬间，发出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黑雾剧烈翻腾，黑影吃痛怒吼，另一只手臂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拍来。
秦汐手腕翻转，长剑顺着黑影的手臂滑开，同时真元在掌心炸开，一道金色屏障挡在身前。
“砰”的一声，屏障碎裂，她借着反冲力向后掠出数丈，稳稳落在一块突出的崖石上，而那崖石早已被震得布满裂纹，随时可能崩落。
不等黑影再攻，秦汐将长剑竖在身前，丹田内的洞府秘境持续涌来灵力，淡金色的剑气在剑刃顶端凝聚，渐渐涨至数十丈长。
红月的光洒在剑气上，让那金色染了层妖异的暗红，剑气所及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连周围悬浮的碎石都被震得簌簌作响。
“斩！”
她手腕猛然下压，剑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劈黑影的头颅。
黑影慌忙抬手，黑雾在掌心凝成盾牌，可剑气落下的瞬间，盾牌便如玻璃般碎裂，剑气余势不减，狠狠斩在黑影脖颈处。
“吼——”
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向后倒去，重重砸在悬崖上。
整座崖壁瞬间崩裂，巨石滚滚坠入深渊，扬起的烟尘被红月染成诡异的红色，连空间都跟着泛起细微的裂痕，像是随时会被这股冲击力撕碎。
秦汐脚尖在悬浮的碎石上轻点，身形再次冲向倒地的黑影。
洞府秘境的加持让她的真元生生不息，每一次出剑都带着精准的杀意。
少女时而刺向黑影关节处的黑雾薄弱点，让其动作滞涩；时而用剑气切割它周身的黑雾，削弱其力量。
黑影挣扎着凝聚黑色光球砸来，却被她侧身避开。
光球落在崖石上，瞬间炸出数丈深的大坑，坑洞边缘的空间裂痕愈发明显，连红月的光都在裂痕处变得扭曲。
“该结束了。”
秦汐眼神一厉，将所有真元灌注剑身，长剑在红月下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她高高跃起，剑刃对准黑影胸口的暗红光源，狠狠刺下。
“噗嗤”一声，光源被剑刃穿透，黑雾瞬间失去支撑，开始飞速消散。
黑影的身躯在红月的注视下渐渐透明，最终化为一缕黑烟，被晚风吹散在深渊上空。
秦汐落地时，脚下的崖石终于崩落，她借着最后一丝灵力稳稳落在另一块崖壁上。
少女的黑衣沾了些黑雾灼烧后的灰烬，青色长剑的剑刃还在微微嗡鸣。
红月依旧高悬，光芒漫过夜空，落在秦汐身上，令其在妖异的月色里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