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废弃造纸厂的铁皮屋顶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顾云深贴着锈迹斑斑的围墙蹲下,怀里的铁皮工具盒硌得生疼。盒子里是爷爷传下的家伙事儿——黄铜镊子、牛角刮刀,还有半瓶气味刺鼻的显影剂。
手机屏幕在昏暗中亮起,李警官的消息带着紧迫感跳出来:“造纸厂三层有他们的实验室,正在拆解你家古籍残片,试图提取冷金笺纤维样本。沈总被股东拖住,我半小时后带支援到。务必小心!”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她心上。
风卷着纸灰,从围墙缺口打着旋飘进来,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味。这味道让她胃里翻腾,思绪却飘回了昨天的董事会。沈砚辞被几个明显被收买的股东缠住,趁乱将一张纸条塞进她手心,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若第三方有动作,你比我更懂古籍机关,保护好自己,等我汇合。”
可是现在,每多等一分钟,古籍就多一分被毁、配方多一分泄露的风险。她等不了那半小时了。
借着愈发浓重的夜色,顾云深像道影子,敏捷地从破洞钻了进去。厂区空旷得像怪兽的腹腔,堆着小山似的废弃纸浆桶。月光惨白地照在上面,反射着幽冷的光。三层实验室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里面人影晃动,传来金属工具碰撞的“叮当”声——那是在用蛮力拆解脆弱的古籍!每一声都敲在她心上。
她不再犹豫,沿着外墙那架锈蚀的铁梯向上爬。铁锈簌簌往下掉,粗糙的表面磨得手心火辣辣地疼。刚爬到二层平台,头顶就传来压低的对话:
“老板说了,再拆不出完整样本,就把剩下的都烧了!”
“哼,等我们仿出配方,东亚的古籍仿造市场就是我们的了!”
顾云深在阴影中攥紧了牛角刮刀,指甲掐进掌心。爷爷手札里的字句闪过脑海:“顾氏修复术?潜踪法:入险境需静,仿古籍之韧,藏于隙,动于微。”她强迫自己冷静,放慢呼吸,像对待最脆弱的纸页一样,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挪到实验室门口。
门锁是老式黄铜挂锁,锁孔边缘有被暴力撬过的深痕,那缝隙刚好能容下她的特制细铁丝。
冰凉的铁丝探进锁孔,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她用镊子夹取千年碎纸屑所需的力道一样,轻不得,重不得。她屏住呼吸,手腕极慢地转动、试探。终于,“咔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锁开了。里面的人正全神贯注地拆解古籍,刺耳的刮擦声掩盖了开门声。
顾云深像缕幽魂溜了进去,矮身藏到一张巨大的实验台下。台面上散落着顾家古籍的残骸,正是上次关帝庙意外后没来得及收回的那批。她的目光焦急扫视,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黑色硬壳文件夹上——标签打印着:“冷金笺实验数据”!
她屏住呼吸,竭力伸手去够。就在这时,那个拆古籍的人猛地转身,厉声喝道:“谁在那儿?!”刺眼的手电光柱扫射过来!
顾云深心脏骤停,猛地缩回,手肘却撞倒了台边一个试剂瓶。“哗啦!”刺耳的碎裂声炸开!深色液体泼溅在地,“嘶嘶”作响,冒出呛人白烟。
“有人潜入!抓住她!”
守卫凶神恶煞地围扑过来,电击棍闪烁着危险的蓝光。
千钧一发,顾云深掏出那半瓶显影剂,用力朝最近的守卫脸上泼去!刺鼻白雾瞬间模糊了对方视线。她趁机扑出,一把抓起那个沉重的文件夹,转身朝记忆中的通风口狂奔。
通风口格栅被她奋力拉开,里面是狭窄逼仄的管道。她毫不犹豫地钻进去,粗糙的铁锈管壁立刻刮蹭着脸颊手臂,火辣辣地疼。身后传来守卫气急败坏的嘶吼:“别让她跑了!文件夹里有整个走私网络的名单!”
顾云深咬紧牙关,将文件夹死死护在胸前,那硬壳硌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这不仅仅是冷金笺的数据,更是“圣殿之耳”全球走私网络的铁证,比她的命还重要!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爬,铁锈簌簌落下。爬到尽头,她用尽力气撞开出口格栅,翻滚着跌落在后院冰冷的地面上。
月光清冷,两束车灯撕裂夜色,李警官的警车正呼啸而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破风声已至!一个追上来的守卫面目狰狞,电击棍狠狠朝她后背挥来!
顾云深求生本能地侧身,用铁皮工具盒格挡——“砰!”闷响过后,铁皮盒瞬间扭曲变形,里面的黄铜镊子被震飞出去,“当啷”一声掉在不远处。
“顾云深!”沈砚辞撕心裂肺的呼喊从远处传来!他话音未落,手中的防刺喷雾已朝着守卫面部狠狠喷去!辛辣雾气弥漫开来。同时,李警官带人冲下车,迅速制服了剩余守卫。
沈砚辞几步冲过来,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颤抖的手指抚过她脸上的血痕和污迹,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敢一个人来?!知不知道我收到消息时……心都要跳出来了!”
顾云深浑身脱力地靠在他怀里,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文件夹,声音带着颤抖:“我怕……怕再晚一秒,古籍就成碎片了,怕配方……真被他们仿走……爷爷说过‘护传承要急,护己要稳’……我这次是莽撞了……但万幸,证据没丢……”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李警官快步上前,捡起文件夹,借着车灯迅速翻看,脸上瞬间迸发出惊喜:“太关键了!里面有‘圣殿之耳’十几个走私据点的地址和联系人,还有他们收买内鬼股东的完整转账记录!铁证如山!这次能连根拔起!”
沈砚辞这才稍稍松开她,帮她拍打身上的灰尘,又弯腰捡起那个变形的工具盒。打开,里面的牛角刮刀安然无恙,黄铜镊子虽掉了些漆,镊尖依旧笔直。他合上盒子,紧紧握着,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地郑重:“以后,绝对不许再这样孤身犯险。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守护,一起走下去。”
顾云深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未褪的惊悸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唇角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用力点头:“嗯。知道了。下次……不管多急,都等你一起。”
警车驶离这片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厂区。顾云深疲惫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那座在夜色中缩小的、如同骸骨般的厂房轮廓。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变形的工具盒。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孤身潜入”在旁人看来是鲁莽,但在那一刻,那是融入血脉的守护本能——在需要扞卫的传承与初心面前,纵然只身一人,也敢踏入最深黑暗。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沈砚辞掌心的温度驱散着寒意。“李警官说了,”他声音沉稳,“有了这份铁证,很快就能协调国际刑警,同步打击他们的全球网络。冷金笺和我们的古籍,这次是真的安全了。”
顾云深转过头,看向他。月光透过车窗,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盛着细碎温柔的星芒。她心中波澜渐渐平息。
这次险象环生的“孤身潜入”,如同在迷雾中劈开了一道缝,让他们抓住了至关重要的真相。往后的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却再也不会有真正“孤身”的时刻了——因为她有沈砚辞坚定的并肩,有李警官专业的守护,有问渠斋所有伙伴,有这些从无数“暗室”中汇聚而来的、微小却炽热的光芒。
车子驶入问渠斋巷口,老周敦实的身影已在门廊下焦急张望。“可算回来了!”他大嗓门带着关切,“快进来!刚熬好的腊梅粥,喝一碗驱驱寒,暖暖身子!”
浓郁的粥香混合着清雅腊梅气,已在巷口弥漫开来。顾云深推门下车,腿脚还有些发软,沈砚辞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巷口那盏老灯笼散发着暖融融的光晕,腊梅的冷香在晚风中浮动、缠绕,如同一首无声的、庆祝平安归来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