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庭院,天色尚显朦胧,陈念便已迫不及待地举着小巧的竹篮冲进院子。新栽的腊梅树缀满了嫩黄花苞,树梢最顶端的那一枝已然绽放,冷冽的香气伴着晨露,悄悄渗入新居的每一道窗缝。
这香气,像极了问渠斋老腊梅树的味道,让人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顾老师!沈老师!开了开了!\"孩子的清脆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顾云深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鼻尖率先捕捉到那熟悉的香气——正是沈砚辞去年移栽时特意挑选的\"素心梅\"。
沈砚辞此时正站在露台上专注地采摘腊梅花。竹梯稳稳搭在树旁,他袖口上的并蒂梅刺绣沾染了花瓣上的晨露,显得格外生动。\"小心枝桠扎手,\"他温柔地接住扑过来的陈念,将篮子挂在孩子臂弯里,\"只摘那些半开的花苞,做腊梅墨时要留着香气最醇厚的。\"
他总是这样细心,连采花都要讲究最合适的时机。
顾云深缓步走来时,看见沈砚辞用那把竹剪轻轻剪下花枝,指尖的竹戒不经意间蹭过花瓣,落下细碎光斑——这把竹剪是陈叔留下的遗物,刃口上刻着极小的护本纹,去年修钟时沈砚辞特意将它磨亮。
制墨的工序在新居的小工坊里有序展开。顾云深将花苞小心倒进石臼,按照顾爷爷传下的方子,加入泾县松烟和蜜水。石臼壁上还隐约留着当年沈砚辞学捣墨时蹭下的墨痕。
\"爷爷说腊梅墨要'三捣三晾',\"顾云深握着木杵往下压,陈念踮着脚尖扶住杵柄,三人的手叠在一起,\"捣的时候要顺着力道,就像刻护本纹一样,不能急躁。\"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爷爷的教诲在耳边回响。
沈砚辞蹲在一旁调试湿度计,屏幕上的数值与《传艺合记》里顾爷爷标注的\"腊梅墨制墨湿度\"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陪顾云深制墨时的情景,那时因为蜜水加少了,被顾爷爷笑着敲了手背。
那些青涩的往事,如今都成了最珍贵的记忆。
下午的青少年传承营里热闹非凡,学员们围着腊梅树坐成大圈。陈念手持迷你刻刀,俨然一副小助教的模样,认真地教更小的孩子在竹牌上刻简化版的护本纹。
顾云深铺开冷金笺,耐心地教大家制作\"腊梅笺\"——将半开的花苞压在纸下,再均匀刷上薄薄米浆,晒干后纸页上便会留下花影和暗香。
沈砚辞用平板记录整个过程,镜头里顾云深的发梢沾着金箔碎屑,陈念正细心地帮他拂去,两人的竹戒在阳光下泛着同色光芒。
\"这页要放进数字体验中心的'四季传艺'板块,\"他对学员们解释,\"让冬天的腊梅香,能在夏天也飘进屏幕里。\"
科技让传承跨越了时空的界限,这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刚压好的腊梅笺跑过来,纸页上的花苞印得有些歪斜,却透着稚拙的可爱。\"这样也好看吗?\"孩子攥着纸角怯生生地问。
顾云深蹲下身,指着《传艺合记》里顾爷爷画的歪扭梅枝:\"你看,爷爷年轻时画的梅也不直,但每一笔都蕴含着心意。\"他接过沈砚辞递来的金箔笔,在花影旁补了个迷你护本纹,\"手艺的好坏,不在于是否齐整,而在于其中藏着的心意。\"
沈砚辞凑过来,在纹路边加了个小太阳:\"就像腊梅在冬天绽放,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给寒冷的冬天留下一抹香气——只要心意到了,就是最好的。\"
这句话,何尝不是说给我们每一个人听。
傍晚时分,学员们陆续散去,工坊里晾满了腊梅笺,冷香与墨香交织,缓缓飘出窗外,与非遗街区工地的竹香相互缠绕。
老周提着刚蒸好的腊梅糕来串门,竹制食盒上印着新刻的护本纹:\"你们这腊梅香飘了整条街啊,\"他掀开食盒,糕点上嵌着半朵风干的腊梅花,\"老陈要是在,肯定要拿这花泡壶茶,陪你们捣墨到半夜。\"
陈念捧着糕点跑过来,特意把最大的一块放在《传艺合记》旁:\"这是留给陈爷爷的位置,让他也闻闻咱们新家的腊梅香。\"
这孩子,总是用最单纯的方式表达最深沉的情感。
深夜哄睡陈念后,两人静静坐在工坊的竹桌旁。刚捣好的腊梅墨锭晾在竹制托上,泛着淡淡黄晕。沈砚辞翻开《传艺合记》,在新的一页铺好冷金笺。
顾云深握着刚制成的腊梅墨笔,笔尖沾着浓郁墨香:\"该写今天的事了,\"他顿了顿,郑重写下\"甲辰年冬,腊梅初放,携念制墨,教诸生作腊梅笺,香满新居\",字迹旁还画了株小腊梅树,树旁有三个牵手的人影。
沈砚辞接过笔,在树旁补画了台平板,屏幕上映着腊梅笺的图案:\"还要加上'数字化存档毕,传与海外分基地',\"他指尖划过纸页上的花影,\"新加坡的学员说,他们那边种不了腊梅,要把这墨香和花影刻进琉璃里,做成新的传承礼。\"
顾云深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旧疤紧贴着对方的竹戒:\"还记得在问渠斋第一次一起制腊梅墨时,你把墨汁蹭到我脸上,笑着说'这样就有同款记号了'。\"
那些看似玩笑的瞬间,原来都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两人并肩走到露台,腊梅树的冷香随夜风扑面而来。非遗街区的灯笼次第亮起,竹制连廊的轮廓在夜雾中泛着温暖微光。
沈砚辞从口袋里摸出枚新刻的竹制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腊梅花,香囊绳结是双梅结,与两人的戒指纹样同源:\"给你的,\"他把香囊系在顾云深的腰间,\"以后去海外传艺,带着它,就像带着家的香气。\"
顾云深低头闻着香囊,忽然发现沈砚辞的掌心沾着点腊梅墨,正蹭在自己的袖口上,像朵淡墨色的花。他抬手帮对方擦去,指尖划过小臂的旧疤:\"这墨香,是爷爷的味道,是问渠斋的味道,也是咱们家的味道。\"
月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竹戒的金纹与腊梅树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簇相缠的火焰,在冷香中静静燃烧。
远处问渠斋的老座钟\"滴答\"响了十二下,与新居的挂钟声声合拍。顾云深靠在沈砚辞的肩上,凝视着庭院里的腊梅树,忽然明白\"腊梅香\"从不是单一的香气——它是孩子摘花时的欢声笑语,是捣墨时的默契配合,是学员手中纸页散发的清香,是彼此掌心传递的温暖。
这香气,将我们与过往相连,也将我们引向未来。
这香气,是\"双星破晓\"后最安稳的底色,是手艺与生命在岁月里沉淀出的,最绵长、最动人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