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鲍不平还是搬进了高兴所在的病房。
俩人和另外两个倒霉蛋儿一住就是一个多星期。
“大新闻,大新闻。”
满住院楼乱窜,人称“住院部小喇叭”的鲍不平回到病房,扯着嗓门大声吆喝道:“高老板,你猜我又探听到了什么新闻?”
“猜你老妹儿啊。”
躺在病床上枕着被子看报纸的高兴眼皮都不带抬的。
一贯喜欢舞舞玄玄的鲍不平宣称打探到的能上报纸的消息,最后往往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高兴都对他免疫了。
“这回真是惊天动地大新闻。”
鲍不平拿起暖壶往搪瓷缸里倒了半缸水,扬起脖儿一饮而尽,然后道:“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今天死在了医院,还是个大学生呢。”
“哦?”
高兴来了兴趣,放下报纸,道:“不是说青壮年死亡率很低吗?”
“是死是活,除了跟年龄有关系,更主要的在于个人身体素质。”
鲍不平又倒了半搪瓷缸温水,捧着搪瓷缸当暖宝宝,道:“像高老板你,身体杠杠滴,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指不定一场小感冒发烧,一次拉肚子,就要了你的命。”
“要你命。”
高兴抓起鞋子砸向鲍不平:“你一天不咒老子就浑身难受是吧?”
“我这是夸你身体好呢,怎么是咒你呢?”
鲍不平接住飞鞋:“那个小青年之所以死了,还不是因为他打小身体就不好,身上各种病就没断过。刚从老家返校没几天就感染上了甲肝,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晕倒了,身体素质那叫一个差劲。”
“医院给他抽血化验,他身上不但有甲肝病毒,竟然还有乙肝病毒。现在他死在了医院,估计他的骨灰也得……那叫……哦,无害化处理。啧啧,客死他乡,灰飞烟灭,可怜哟,他是66年的,才22……”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高兴心里有种不(期)祥(待)的预感。
“跟你一样,也姓高。”
不得不说,鲍不平的情报搜集能力还是阔以的:“听说他好像叫高肃,严肃的肃。那小子也是胆肥,高肃可是兰陵王高长恭,古代四大美男之一。他敢跟他们老高家的老祖宗起一个名,遭报应了吧。”
“哦,他好像跟高老板你是一个省的,听说还是交大高材生……”
“他是我弟弟,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弟弟。”高兴喃喃道,心思却寻思道:“都说双胞胎会有心灵感应,高老二那混蛋都汤姆挂了,老子咋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是因为老子跟他有仇,自动屏蔽感应?”
“哎,还没等老子出手,他就挂了,失去了亲手报仇的乐趣。”
“不是吧?”
鲍不平“嗷”一嗓子,震得高兴耳膜疼。
“你汤姆鬼叫什么?”高兴掏掏耳朵,道。
“真……真……是你亲弟弟?”
“我没有一个叫真真的亲弟弟。”高兴平静地说。
“高老板,你亲弟弟去世了,没见你伤心难过,你居然还能开玩笑?”鲍不平自行脑补了一出家庭伦理大剧:“跟你弟弟关系不好?”
高兴就简单把家里的情况跟鲍不平说了一下。
“难怪。”
鲍不平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高兴:“你这是被你爸妈坑了啊,你在外面下煤窑当牛做马,他们在家吃香喝辣,好在你醒悟得还不算晚。”
“已经晚了。”高兴喃喃道。
确实已经晚了,毕竟高兴可是搭上了他一辈子的啊。
“往后我就是你兄弟,亲兄弟。”
鲍不平看着高兴,煽情道:“我比你大,往后哥哥疼你。”
“疼你奶奶个纂儿啊。”
跟小妈关系好的鲍不平不让高兴骂他小妈,奶奶可以随便骂,要不是他亲奶奶重男轻女逼他亲妈太狠,他亲妈也不会早死。
“不过弟弟还真有个忙,需要鲍大哥帮一下。”高兴顺杆爬道。
“什么忙?包在我老鲍身上了。”鲍不平拍着胸脯,道。
“帮我找个能打长途的电话。”高兴道。
“就这?”
鲍不平拉起高兴就往外走:“小意思。”
不大会儿俩人来到一间办公室外,鲍不平让高兴在外面等,自己进了办公室。大概过了有五分钟,鲍不平打开了门,招呼高兴进去。
一个坐在办公桌后面全副武装的男医生上下打量了高兴一下,扔下一句“最多给你十五分钟”,然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不错不错,你连医生都能搞定。”高兴口头表扬鲍不平道。
“少废话,赶紧报号码,我帮你拨号。”鲍不平道。
“好的,好的。”高兴报上了一个区号和一个五位数的电话号码。
魔都电话号码早在五几年就升到六位数了,并且面临着不够用的问题,而广大的内地小县城里面,电话号码普遍还是五位数。
折腾了足有好几分钟,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浓重晋省口音普通话的声音:“喂喂,这里是士敏县国营第二煤矿宿舍值班室,你是哪里?”
“我找掘进一队生产二班的汪月明。”
根据激活的记忆,88年的春节刚过,小舅汪月明基本上上的都是晚班,这个点儿他应该在宿舍睡觉。
“等着。”
又等了几分钟,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小舅汪月明失真的声音:“喂喂,我是汪月明,你是哪里?”
“小舅,我大兴啊。”高兴也提高嗓门,吆喝道。
经常用固话的朋友都知道,一拿起电话机不大嗓门不舒服斯基。
“是你小子啊。”
电话那头的汪月明语气里带着喜悦:“你不回矿上,死哪去了?”
“我现在在南方,具体在哪,暂时先不告诉你。”高兴道。
“哈哈。”
汪月明笑道:“你小子是怕我出卖你啊?放心吧,虽然汪月梅是我亲姐,可我打小就看不惯她,咱俩才是一国的。”
带着高兴去煤矿的路上,小舅汪月明就劝高兴不要傻乎乎地给家里当牛做马,多考虑自己一点儿,可高兴跟被下了降头似的就是不听。
“我家里怎么样了?”高兴问。
“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汪月明幸灾乐祸道:“你小子把你家大部分钱拿走以后,你家就剩下几十块钱了。开学还要给高风他们交学费什么的,你妈过年就买了几块钱的肉。然后那几个小王八羔子为了抢肉吃,大打出手。”
“打着打着打急眼了,高雷回自己屋拿出小攮子扎进高雨心口。”
“儿豁!”
高兴听得眉飞色舞:“这么攒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