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乌龟车司机把一张报纸递给高兴:“你看看这张2月3日报道。”
“本报讯,魔都急性传染性肝炎发病人数成倍增多。据市防疫站统计,至昨天下午3时止,市区肝炎发病数比去年同期增加了212.95%。据卫生部门初步分析,目前肝炎发病有四个特点……”
“卫生部门的同志们告诉记者,肝炎是由病毒引起的传染病。虽然这种病早期传染性较强,但市民只要注意个人卫生是可以预防的。”
“因此,在肝炎传播阶段,市民要尽量少去公共场所用餐;外出回家后要及时洗手;已有家属患肝炎的家庭要在医生的指导下对病人用过的餐具、卧具和用具等进行消毒;肝炎患者不要在外面用餐。”
“你如果没吃过毛蚶,并且按照报纸上说的去做,应该能避免被传染。不过就算感染上了也不要怕,一般是不会死人的。就算你真染病死了也所谓了,反正国家肯定会免费把你烧了,不至于曝尸荒野。”
“送我回火车站吧。”高兴如惊弓之鸟,道。
“看来你们的友情也不怎么深。”
乌龟车司机掉头往火车站开,没多大会儿就把高兴送回了火车站。
可是到了火车站外面,高兴看着一排排的武惊,连车都没敢下。
“问清楚了。”
乌龟车司机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火车站的人说站里有重大接待任务,已经暂停对外旅客接待。什么时候恢复,待定。”
“我泥马!”
高兴脸一黑:“是就这一个火车站啊还是所有的火车站啊?”
“说是所有的火车站。”乌龟车司机回答道。
“那通过公路离开魔都呢?”高兴不死心。
“没戏。”
乌龟车司机道:“魔都周边地区对魔都出来的人严防死守,就是怕把甲肝病毒带过去,不少地方甚至把路都挖断了。”
“你不会是唬我的吧?”
高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乌龟车司机,苦中作乐道:“就跟景阳冈似的,店家为了挣武二郎店钱,吓唬武二郎说岗上有吊睛白额猛虎。”
“爱信不信。”
乌龟车司机被怀疑了也不生气:“我又不是开旅店的,没必要骗你啊。再说,人店家也没有骗武松啊,景阳冈上确实有老虎。”
“哎呀我说命运呐!”
高兴两手一摊,认命道:“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同志,那你准备去哪里啊?”乌龟车司机凑过来腆着脸道:“你来之前找好住处了没有?要是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个好住处。”
“屮!”
高兴骂道:“你汤姆刚刚还说你不是开旅店的,现在你这……”
“嘿嘿。”
乌龟车司机搓着手道:“我是没有开旅店啊,不过我从火车站拉客人过去住宿,旅店会给我提成。我又不赚你的钱,你怕什么?”
“羊毛还不是出在羊身上。”
高兴对这个乌龟车司机倒还真不反感:“你还是先送我去提篮桥预科学校吧。到了那看情况再说,没准还真让你多挣一份钱。”
“好的呀,您坐稳了。”
乌龟车司机发动了车子,风驰电掣般跑了起来。
车少路上行人更少,乌龟车很快就到达提篮桥预科学校正门口。
“干什么的?”
“我泥马!”
高兴心里不由得又惊呼一句。
不愧是监狱预科学校,提篮桥预科学校大门口站岗的不是后世的保安,也不是这年头常见的传达室大爷,哪怕是校保卫科的武装站岗高兴都不觉得吃惊,把守大门的居然是监狱同款荷木仓实弹的武惊。
难道是特殊时期,高校等重点场所加强了安保?
“找……找……找人。”高兴嘴又哆嗦了。
“你找什么人?”
戴着棉口罩的武惊背着上了刺刀的56冲,离高兴十几米远问。
白哥眼下还在西疆吃沙子,现在军惊站岗还不是“双人站岗,木仓弹分离”。看着明晃晃的三棱刺,高兴心里那叫一个突突。
“我找会计系85级会计学一班的苏欣,我是她表哥。”高兴说。
一表三千里,“表哥”这个身份是最好冒充的。
“等着。”
武惊进了岗亭打起了电话,没几分钟回来了:“接学校通知,校外人员一律不得入校,校内教职工以及学生暂时不得会客,以免外来人员把甲肝病毒带进校内,危害教职工和学生的健康。请回吧。”
“哦。”
高兴悻悻地走开了。
“接下来去哪?”
乌龟车司机摸着兜里高兴给他的那张大团结,陪着笑脸问。
“黄浦江。”
高兴幽幽地说出了三个字。
“你要去看风景啊?”
眼瞅着又要有钱入账了,乌龟车司机更高兴了:“那我拉你去外滩吧。到了魔都,怎么能不去外滩?外滩那边的黄浦江是最好看的。”
“看你爹的小老婆的风景。”高兴没好气道:“老子去跳江。”
“你怎么知道我爹有小老婆?”
乌龟车司机也不恼:“我看你应该还不到三十吧?大好的青春年华,往后好日子还多着呢,干嘛说跳江那种丧气话?赶紧呸三口。”
“我去。”
高兴上下打量了乌龟车司机一下:“难道你还是沪上少爷?”
“你家少爷当骆驼祥子啊?”
乌龟车司机道:“我爹是49年从鲁东过来的1.5万名南下干部中的一员,到魔都没几个月就娶了一个女学生。然后回老家探亲,又跟我娘春风一度有了我,从此我爹在鲁东、浦东各安了一个家。”
“老爷子牛波一。”高兴拉长了声音道,然后又问:“那你一个干部子弟怎么开起三轮了?你家老爷子重婚罪事发,进去了?”
“什么重婚罪不重婚罪的。”
乌龟车司机道:“50年才有的《婚姻法》,我爹可是49年就讨了小老婆。再说,像他们那种老Gm,讨小老婆的多了去了。”
“大军进城以后,干部们城里面有个家、乡下老家还有个家的情况太普遍了。只要老家的原配不闹,没人会干涉的。”
“你娘没闹?”高兴问。
“只有傻子才会闹呢。”
乌龟车司机道:“乡下的婚姻又没登记,不受法律保护,闹了也白闹。聪明人才不管他外面有没有家,只要往家寄钱,管孩子就行。”
“他们这样搞不怕影响名声吗?”高兴又问。
“人家这叫打破封建枷锁,反对封建包办婚姻,影响什么名声?”
“好吧。”
高兴点点头:“还是老干部会玩啊。不过你怎么开上乌龟车了?”
“还不是因为那十年我家老爷子被人斗死了,而我也被发配到皖南支援小三线建设去了,直到82年我才回到魔都。那时候满大街的回城人员,压根就没有工作可以给我安排,我就只能自谋出路了。”
“对了,我叫高兴,你叫什么名字?”
高兴对乌龟车司机伸出手。
“握手就免了吧。”
乌龟车司机道:“我叫鲍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