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娟”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悄无声息地套在了陈晓的脖子上。佐藤没有下一步动作,没有质问,没有传唤,甚至见面时依旧会对他点头致意,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时刻萦绕在空气中。这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猫并不急于吃掉老鼠,只是用爪子时不时拨弄一下,享受猎物战栗的快感。
陈晓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贸然去联系姐姐,那等于告诉佐藤他慌了,坐实了那是他的弱点。他必须表现得一切如常,甚至要更加“忠诚”,更加“可靠”。
他加快了那份经济掠夺报告的撰写,字里行间充满了为“帝国圣战”殚精竭虑的“赤诚”,提出的方案愈发“犀利高效”,看得小林弘树心花怒放,连连称赞他是“帝国真正的经济战略家”。陈晓一边微笑着接受赞美,一边在心里给这本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报告又加了几味猛药。
同时,他也在暗中疯狂思考对策。坐以待毙绝非他的风格。佐藤抓住了他的软肋,他必须想办法让这只老狐狸有所顾忌,或者,给他找点别的麻烦。
机会来自一次关于美军太平洋舰队动向的研讨会。会上,海军方面的人忧心忡忡地提到美军加强了珍珠港基地的防空演练和情报保密工作,怀疑其可能有所警觉。
陈晓在讨论时,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冷静分析的姿态:“美军增强戒备是必然的,但其国内孤立主义情绪依然浓厚,罗斯福政府能否下定决心全面介入,仍需观察。关键或许在于,能否制造足够的‘意外’和‘必要性’,其情报部门的效率与我们的误导能力,将是关键。”
他这番话听起来四平八稳,却在散会后,故意在走廊上“偶遇”佐藤将军的一名亲信副官,闲聊般地将话题引到了反间谍工作上。
“……说起来,美军情报部门的渗透能力确实不容小觑。就像我们内部,说不定也……”陈晓恰到好处地停顿,露出一个“你懂的”的无奈表情,“所以像佐藤将军这样高度重视内部纪律和审查,真是非常有必要的。尤其是对我们这些身份敏感的非日裔人员,严格审查更是对帝国负责。”
那副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陈晓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到审查,前几天档案室让我核对信息,居然把我一位失联多年的远房表姐列为了紧急联系人,真是让我哭笑不得。看来我们的档案系统,连一些战前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弱的社会关系网络都不放过,细致得让人惊讶,也让人……嗯,有点不安啊,生怕一点微不足道的过往牵连,就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吐槽官僚系统的僵化,但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校准的子弹。他是在暗示:1. 我知道那是你们搞的鬼(档案系统);2. 那关系极其微弱且失联多年(降低其重要性);3. 我理解并支持严格审查(表明态度);4. 但我希望这种“细致”不要变成“误会”(提出警告)。
他相信这番话会原封不动地传到佐藤耳朵里。他要让佐藤明白:我知道你在威胁我,但我并不怕,我甚至理解你的工作。但如果你敢动我“姐姐”,哪怕她只是个“失联多年的远房表姐”,我也会把它定性为“不必要的误会”,而一个被逼到墙角、手握重要情报和分析能力的人,会做出什么,那就不好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你佐藤,穿着锃亮的军靴呢。
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回应,像是在刀尖上跳探戈。他在赌,赌佐藤更看重他持续提供的“巨大价值”,赌佐藤暂时还不想彻底撕破脸,赌这种心照不宣的威慑能暂时保住姐姐的安全。
几天后,风平浪静。佐藤那边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撤回那份表格,也没有新的试探。
就在陈晓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个包裹。不是送到办公室,而是送到了他宿舍的门房。寄件人一栏写着“友崎百货”,但字迹与之前那个“雅子”的卡片完全不同,更加潦草。
陈晓警惕地将包裹拿到房间,仔细检查。外面是普通的牛皮纸,里面是一个友崎百货的礼品盒。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件做工精致的女士真丝睡衣,颜色艳丽。
他皱紧眉头,谁会给他寄这种东西?新的恶作剧?还是更下作的试探?
他拿起睡衣,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礼品卡。卡片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字:
“令姐近日调任外科病房,工作繁忙,甚为辛劳。聊赠此物,聊表慰问之意,望能解其疲乏。”
“啪嗒。”
陈晓手中的睡衣掉落在桌上,仿佛烫手一般。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调任外科病房?工作繁忙?
对方不仅知道姐姐的存在,还在实时监控她的工作和生活!这份“礼物”,根本不是什么慰问,而是最直白、最冷酷的示威:你的一举一动,你亲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可以随时知道她的情况,也随时可以……让她不再“繁忙”。
恐惧和愤怒像冰冷的火焰,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佐藤……或者就是他手下的人!
他们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用这种方式,更加嚣张地展示了他们的控制力!
陈晓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死死盯着那件艳丽而刺眼的睡衣,仿佛看到了佐藤那嘲讽而冰冷的笑容。
怎么办?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他必须……必须做点什么。
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