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激动在昏暗的洞窟中无声地涌动。卡努姆的目光越过阿图,看到榻上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的陈景行,以及基利眼中未干的泪光和微微点头的肯定,这个硬汉般的武士眼眶也瞬间红了。他重重吸了下鼻子,强行压下情绪,恢复沉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重复着,声音粗粝,大手用力拍了拍阿图的肩膀,随即转向身后两名年轻猎人,“奇伯,坎,把猎物处理了,动静小点。通知大家,阿图回来了,但别聚过来,保持警戒。”
两名猎人恭敬地向阿图行了一礼,眼中充满敬畏,迅速拖着猎物退向洞穴另一侧的支洞。
卡努姆这才看向陈沐阳,目光带着审视,但并无敌意。
“他是陈沐阳,我的朋友。没有他,我回不来。”阿图言简意赅。
卡努姆点点头,向陈沐阳伸出拳头,碰了碰自己的心口,这是一个表示认可和感谢的玛雅礼节。“卡努姆。感谢你护送她回家。”
陈沐阳学着他的动作回礼。
短暂的喧嚣后,洞穴重归宁静,但气氛已截然不同。希望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压抑。
阿图立刻询问父亲的具体情况。基利和卡努姆引着她和陈沐阳来到旁边一个稍大的洞窟,这里被当作公共区域,地面铺设着干燥的苔藓和兽皮,角落堆放着一些物资。
基利拿出几个粗糙但干净的陶碗,倒上清水。“陈先生的病,来得突然。”老人声音低沉,“高热,昏睡,时而胡言乱语,身体却一日日消瘦。我用尽了我知道的所有方子,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月光苔…是古方里记载的对症之物,但极难寻找。幸好…幸好你找到了…”
“黑水灵药呢?”阿图急切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父亲之前的研究手稿里,一直提到它才是根治的关键。”
卡努姆和基利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掠过一丝阴霾。
“黑水…”卡努姆叹了口气,“我们撤离得匆忙,只带出了一小部分成品和原料。大部分…包括陈先生的一些关键手稿,可能落在谷里了,或者被‘蛇牙’的人搜走了。”他指向洞穴深处一个用兽皮严密包裹、上了锁的小陶罐,“带出来的那些,基利试过,效果…不够。似乎缺少了最关键的一些…‘引子’,或者处理步骤。陈先生病倒前,好像正在改进配方,还没来得及完全记录下来。”
阿图的心沉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定起来。“带出来的手稿呢?还有原料,让我看看。”
基利起身,从一个隐蔽的石缝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薄薄一叠树皮纸,以及几个小罐子。
阿图迫不及待地展开手稿。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绘制着各种植物、矿物、以及复杂的提取流程符号,夹杂着大量注释。许多地方有修改和试验的痕迹。关于黑水灵药的部分,确实指向几种特定的、极其罕见的原料,并且提到了数次“月光下的沉淀”和“蜂鸟初啼时的萃取”这样模糊的步骤。
她仔细检查着带来的原料:几种深色的树脂、磨成粉末的奇特矿石、还有一小瓶浓稠的、散发着奇异气息的黑色液体半成品。
“缺少‘夜光兰’(Ak'ab Lool)的花露,和‘心鳞木’(puum K'uk'um)的树心粉末。”阿图迅速判断,手指点着手稿上的两处关键,“这两种东西,只在蜂鸟谷最深处的‘沉星沼泽’附近才有。而且采摘和处理必须在特定时间。”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回去一趟。”
卡努姆脸色一变:“太危险了!‘蛇牙’的人肯定还在谷地附近徘徊!”
“父亲等不了那么久。”阿图语气坚决,“月光苔只能压制,不能根治。我们必须拿到完整的药。我知道一条通往沼泽的隐秘水路,他们未必发现。”
洞内陷入沉默。风险巨大,但目标是救命的希望。
良久,卡努姆重重一拳砸在膝盖上:“好!我跟你去。但需要计划周全。”
接下来的时间,洞内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工作。奇伯和坎送来了烤好的肉食和烤根茎,久违的热食让阿图和陈沐阳的体力加速恢复。
卡努姆摊开一张粗糙的兽皮地图,上面勾勒着蜂鸟谷及周边地形。“‘蛇牙’的人主要守在谷口和旧聚地附近。他们人不多,但很精锐。我们走水路,从这里…”他指向一条蜿蜒流入沉星沼泽的隐蔽溪流,“乘‘树皮舟’进去。速度快,声音小。”
阿图补充:“需要准备对付沼泽水蛭和毒蚊的药膏。还有,掩盖气味的水獭粪和泥浆。”
基利立刻起身去调配药膏。卡努姆则带着一个年轻人去往洞穴更深处的一条地下暗河边缘,那里藏着几艘用巨大树皮制作的简易轻舟。
陈沐阳帮不上忙,便主动承担起照料陈景行的工作。他用浸泡了草药的清水小心地为昏迷的老人擦拭脸颊和手臂,降低体温。动作生涩却无比仔细。
阿图整理着装备,检查短矛和黑曜石刀,将剩余的月光苔妥善收好。她看到陈沐阳的动作,目光柔和了一瞬。
傍晚时分,一切准备就绪。两艘轻巧的树皮舟,足够的武器,驱虫药膏,还有足够几天食用的肉干和块茎。
卡努姆选了奇伯同行,留下坎和基利守护洞穴。
“今夜月色不好,是机会。”卡努姆看着洞外渐暗的天色,“我们子夜出发,拂晓前潜入沼泽,采集所需后立刻撤回。”
冒险前夕的紧张气氛弥漫开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无望的奔逃,而是目标明确的主动出击。为了至亲之人,为了那份最终的希望——黑水灵药。
洞外,瀑布依旧轰鸣,掩盖着洞内忙碌的声响和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