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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陈沐阳的意识。每一次海浪涌来,都粗暴地将苦涩咸腥的海水灌进他的口鼻,冲撞着他麻木的躯体。

终于,一股强烈的求生欲驱散了沉重的黑暗。他猛地呛咳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咸涩的海水混合着胃里的酸水从口鼻中喷涌而出。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挣扎着睁开被盐分和沙砾糊住的眼睛。视野模糊不清,眼前是灰白色的、粗糙的礁石表面,近在咫尺。他的半边脸颊正紧紧贴在上面,冰冷坚硬。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海藻和鸟粪的腥臊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

“呃……”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试图抬起沉重的头颅。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像是散了架,被巨力反复蹂躏过,肌肉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野逐渐清晰。

他趴在一处微微倾斜的礁石平台上。身后,是灰绿色、咆哮着不断扑上来的海浪,每一次冲击都在他脚边撞碎成白色的泡沫,又带着不甘的嘶嘶声退去。每一次退却,都似乎比上一次更接近他的脚踝。潮水在上涨,冰冷地宣告着时间的紧迫。

前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荒凉。嶙峋的黑色火山礁石犬牙交错,构成这片狭窄海岸的主体,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礁石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惨白色——那是厚厚堆积、早已风干硬化的鸟粪,散发着浓烈的氨水味。

几丛低矮、叶片肥厚灰绿的滨藜(海边常见的一种耐盐碱植物,可食用但味道苦涩)紧贴着石缝生长,在强劲的海风中顽强地摇晃。

更远处,是几棵低矮扭曲的椰子树,树干倾斜得厉害,树冠稀疏,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萧索。整个岛屿呈现出一种被大海反复鞭挞、遗弃的孤寂感,没有沙滩,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无尽的礁石和风化的鸟粪岩。

“爸……”一个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忍着剧痛,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身体,一寸寸地在粗糙的礁石上向前爬行。尖锐的牡蛎壳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掌和小臂,留下道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

十步之外,另一块稍高的礁石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海水正一下下地冲刷着他的下半身。

“爸!”陈沐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嘶喊声带着绝望的哭腔。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双手颤抖着,用尽力气将父亲沉重的身体翻了过来。

陈景行的脸色是死灰般的苍白,嘴唇冻得青紫,紧闭着双眼。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小腿外侧,一道足有半尺长的伤口狰狞地裂开着,边缘被海水泡得肿胀发白,皮肉微微外翻,隐约能看到深层的组织。

伤口周围的皮肤布满了擦伤和瘀青,不断有淡红色的血水混合着海水渗出来。海水每一次涌来,都无情地冲刷着这道可怕的伤口。

“爸!醒醒!爸!”陈沐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用力拍打着父亲冰冷的脸颊,手指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气息拂过他的指尖。

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同时击中陈沐阳。他必须立刻把父亲拖离这不断上涨的潮水!他咬紧牙关,双手穿过父亲的腋下,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

父亲的身体异常沉重,浸透了海水的衣物增加了额外的负担。

陈沐阳脚下的礁石湿滑无比,布满尖锐的棱角和小水坑。他一个趔趄,膝盖重重地磕在一块凸起的牡蛎壳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硬是没松手。

一步,又一步,他像一头负重的老牛,喘息粗重,汗水混着海水从额头滚落,终于将父亲拖离了浪头直接拍打的位置,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干燥、地势稍高的礁石凹陷处。

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父亲腿上的伤口在咸涩海水的持续浸泡下,感染几乎是必然的。而陈沐阳自己的喉咙也像被砂纸磨过,干渴的火焰灼烧着,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淡水!没有淡水,他们撑不过一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被诅咒的环形礁岛。除了身后咆哮的大海,三面都是嶙峋的礁石和低矮的鸟粪岩丘,岛屿中心似乎地势稍高,但被石丘遮挡,看不清具体情况。那几棵歪斜的椰子树是眼下最明显的希望。

陈沐阳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万幸,那条树皮纤维编织的防滑裤虽然多处磨损,但还牢牢系在腰间。腰间的露兜树纤维绳也还在。

然而,竹篓不见了,珍贵的海茴香、贝壳刀……他心中一沉,手摸向腰间——空的!那把撬海螺的贝壳刀在之前的混乱中遗失了!绝望感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在腰后的绳结下,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带着弧度的东西。他猛地抽出来——是那柄黑曜石鱼叉!叉柄的硬木湿漉漉的,露兜树纤维缠手的地方有些松散,但黑曜石打磨的叉尖依旧闪烁着冷硬的、令人心安的寒光。

这是他和父亲此刻唯一像样的武器和工具!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父亲,又看了一眼那几棵在风中摇晃的椰子树,不再犹豫。

他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完好的、用某种海岛坚韧树皮纤维编织成的无袖短褂,小心地盖在父亲身上,希望能稍稍抵御海风的寒意。

然后,他握紧黑曜石鱼叉,把它当作探路的拐杖和防身的武器,踩着湿滑尖锐的礁石,朝着椰子树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礁石区危机四伏。湿滑的表面覆盖着滑腻的海藻,尖锐的牡蛎壳像无数把倒插的小刀。

陈沐阳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用鱼叉尖端试探着前方的落脚点。

那些覆盖着白色鸟粪的岩丘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走近了才发现岩壁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孔洞,一些灰黑色的海鸟被惊动,尖叫着从洞中飞窜而出,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惊心。

当他终于靠近那几棵椰子树时,心又凉了半截。树龄显然不大,树干只有碗口粗,倾斜得很厉害。

树冠稀疏,挂着寥寥几个椰子,大多青涩瘦小,悬在高处。

只有一棵树的最顶端,隐约能看到两个个头稍大、颜色偏黄的椰子,在灰暗的天空下像两个遥不可及的希望。

没有时间犹豫。陈沐阳将鱼叉靠在树干上,深吸一口气,双手抱住粗糙的树干,赤脚蹬在树皮凹凸的纹路上,开始向上攀爬。

倾斜的树干增加了难度,每一次发力,膝盖和手肘的擦伤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海风摇晃着树冠,脚下的高度让他眩晕。他咬着牙,汗水流进眼睛也顾不上擦,一点点向上挪动。

终于,他够到了最低的一个青椰子。用鱼叉尖小心地撬断连接果柄的纤维,椰子沉重地落下,“噗”地一声砸在下面的礁石上,滚了几圈。

他继续向上,又艰难地摘下了第二个青椰子和那个位置最高的、颜色最黄的成熟椰子。当他抱着三个椰子滑下树干时,双臂和双腿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体力消耗巨大。

他立刻抱起那个颜色最黄的成熟椰子,跑回父亲身边。陈景行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陈沐阳跪下来,将椰子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他拿起沉重的黑曜石鱼叉,双手紧握叉柄,将锋利的叉尖对准椰子顶端三个发芽孔中最柔软的一个,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

“咚!”

一声闷响。叉尖深深嵌入了椰壳,但并未穿透。椰壳的坚韧远超想象。他拔出鱼叉,再次瞄准同一个点,更狠、更快地砸下!

“咚!咚!咚!”

连续三次全力重击!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淌,手臂的肌肉酸痛到麻木。

终于,第四次重击落下时,“咔嚓”一声脆响!坚韧的椰壳在叉尖的反复冲击下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清澈、带着淡淡甜香的液体,极其缓慢地从裂缝中渗了出来,在灰黑色的礁石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清水!

陈沐阳的心脏狂跳起来,喉咙的灼烧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他小心翼翼地用鱼叉尖将裂缝撬大一些,然后急切地、几乎是贪婪地俯下身,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椰子,将嘴唇凑近那道珍贵的裂缝。

第一滴清液触碰到干裂的嘴唇,瞬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和滋润感。紧接着,更多清凉、微带甘甜的椰汁缓缓流入他焦渴的口腔,顺着火烧火燎的喉咙滑下,如同久旱的龟裂土地迎来了第一场甘霖。

这滋味是如此纯粹,如此美妙,胜过世间任何琼浆玉液。他强忍着牛饮的冲动,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让每一滴珍贵的液体都充分滋润身体。生命的活力仿佛随着这清泉重新注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喝了几小口,强行压下自己身体对水的极度渴望。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救命的椰子,凑到父亲陈景行干裂的唇边。他用手轻轻掰开父亲紧闭的牙关,将清凉的椰汁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滴入他的口中。

“爸……喝水……”他声音沙哑地低唤着。

也许是清水的滋润,也许是儿子的呼唤,陈景行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迷茫,过了好几秒,才艰难地聚焦在儿子布满汗水和沙砾、写满担忧的脸上。

“……沐……阳……”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爸!你醒了!”陈沐阳惊喜交加,差点把手中的椰子摔了,“别动!你腿伤了!我们在一个岛上!我们有水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赶紧又给父亲喂了几滴椰汁。

清凉的椰汁滑入喉咙,陈景行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左腿传来的剧痛让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陈沐阳赶紧按住他,“伤口很深,被海水泡了很久。”他放下椰子,目光凝重地看向父亲腿上那道惨白的伤口。感染是最大的威胁,必须尽快处理。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那些覆盖着白色鸟粪的岩丘上。鸟粪堆积物,经过漫长的风化,里面通常含有高浓度的硝酸盐(硝石的主要成分之一)。

硝石,具有抑菌收敛的作用!这是眼下唯一能找到的、可能替代盐来清洁伤口的东西!

“爸,忍着点,必须处理伤口!”陈沐阳抓起黑曜石鱼叉,快步走向最近的一座鸟粪岩丘。

岩壁坑洼不平,他挑选了一处颜色相对灰白、看起来风化更彻底的部位,用鱼叉尖用力地刮削。

灰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带着浓烈刺鼻的氨味和咸腥气。他用短褂的下摆小心地兜住刮下来的粉末,直到收集了拳头大的一捧。

回到父亲身边,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淡水清洗伤口,只能用最原始、也最痛苦的方法。

“爸,咬着这个!”陈沐阳将一块相对干净的树皮卷起来塞到父亲嘴里。陈景行明白了儿子的意图,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死死咬住了树皮。

陈沐阳拿起鱼叉,用叉尖小心地挑掉伤口表面附着的几片细小的牡蛎壳碎片和沙砾。然后,他心一横,抓起一把收集来的鸟粪石粉末,朝着父亲腿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狠狠地按了下去!

“呃——!!!”陈景行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喉咙深处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痛吼!牙齿深深陷入树皮,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那粉末接触新鲜创面的剧痛,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甚至更甚!

陈沐阳的手也在抖,但他强迫自己稳住。他用力地、反复地将粉末揉按进伤口的每一道缝隙,让这些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粉末尽可能深入,起到杀菌和收敛的作用。伤口接触到粉末,瞬间涌出更多淡红色的组织液。陈景行浑身剧烈地颤抖,几次几乎要痛晕过去。

处理完毕,陈沐阳已是满头大汗。他迅速用剩下的树皮纤维绳(露兜树纤维绳)充当绷带,将父亲短褂的下摆撕成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蘸取少量渗出的椰汁(椰汁也有一定抑菌作用),覆盖在敷了厚厚一层粉末的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包扎固定。整个过程迅速而粗糙,但已是他们此刻能做到的极限。

做完这一切,陈景行几乎虚脱,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急促地喘息着,但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许多,剧痛暂时压制了感染带来的昏沉。

“好……小子……”他松开咬烂的树皮,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赞许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沐阳也累得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礁石上,大口喘着气。他看着剩下的两个青椰子,又看看父亲干裂的嘴唇和虚弱的身体,知道这点椰汁远远不够。

他拿起那个被砸开裂缝的成熟椰子,递给父亲:“爸,再喝点。省着点,还有两个小的,太青了,汁水少。”

陈景行点点头,小口地啜饮着,每一滴都无比珍贵。

补充了一点水分,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更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庇护所。天色阴沉,海风带着湿冷的寒意不断增强。他们不能在这毫无遮挡的礁石上过夜,风雨和持续上涨的潮汐都是致命的威胁。

“得……找个背风的地方……”陈景行喘息着说,目光扫向岛屿深处那些高耸的鸟粪岩丘和更远处的礁石群。

“我去探探!”陈沐阳抓起黑曜石鱼叉,再次起身。这次他的目标明确——寻找一个能避风避潮、相对安全的地点。

他避开松软的鸟粪堆积区,那里不仅气味难闻,结构也可能不稳定。沿着嶙峋的礁石边缘向岛屿中心方向探索。脚下的礁石形态更加怪异,布满了被海浪侵蚀出的孔洞和裂缝。他走得异常小心,用鱼叉不断试探着前方的地面。

突然,前方的礁石结构发生了变化。几块巨大的、如同倒塌石碑般的黑色火山岩相互倚靠,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空间,顶部被一块倾斜的巨石覆盖了大半。空间内部的地面相对平坦,堆积着一些干燥的沙土和破碎的贝壳。

更重要的是,这个天然岩穴的开口背对着大海吹来的主风向,两侧高大的岩壁提供了良好的侧向遮挡。虽然不大,但挤一挤,勉强能容纳他和父亲两人栖身。

“找到了!”陈沐阳心中一喜。他立刻返回,小心地搀扶起父亲。陈景行依靠着儿子的肩膀和那根枣木拐杖(拐杖居然奇迹般地没有丢失),忍着腿上的剧痛,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岩穴挪动。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父子俩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汗水浸透了他们残破的衣衫。

终于挪进岩穴,陈景行几乎瘫倒在地。陈沐阳将他安置在最里面相对干燥的位置。

接下来是保暖和生火。岩穴虽然避风,但地面阴冷潮湿。陈沐阳的目光落在了岩穴外那些低矮的滨藜丛和散落各处的干燥海草、枯死的细小灌木枝条上。这些都是引火的好材料!他又跑到海边,在潮水线上方,捡拾被海浪冲上来的、已经干燥发白的浮木和椰壳纤维。

收集了足够的燃料,生火成了最大的挑战。钻木取火?没有趁手的工具和合适的木料。燧石?这里只有坚硬的火山岩和礁石,黑曜石鱼叉倒是坚硬锋利,但找不到能撞击出火花的燧石。

陈沐阳的目光落在了那柄黑曜石鱼叉上,又看了看地上收集来的一小堆极其干燥、蓬松的椰壳纤维和细小的枯草绒。一个念头闪过——火犁取火!他记得部落里的老人提起过这种更古老、更费力的方法。

他挑选了一块相对平整、质地较软的浮木(可能是某种轻质木材)作为取火板。用鱼叉尖在上面用力划出一道浅浅的凹槽。然后,他找了一根笔直、坚硬的小木棍(来自枯死的灌木)作为钻杆。他双膝跪地,将钻杆的一端顶在取火板的凹槽一端,双手掌心用力夹紧钻杆,开始以最大的力气和最快的速度,来回摩擦!

“嘶啦…嘶啦…嘶啦…”

粗糙的木杆摩擦着木板,发出单调而费力的声响。汗水迅速从陈沐阳的额头、鼻尖渗出,汇聚成滴,砸落在干燥的沙土上。

他的手臂肌肉因持续的剧烈运动而酸胀颤抖,掌心被粗糙的木棍磨得通红发烫,甚至开始破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取火板的凹槽里只积累了一层薄薄的、褐色的木屑粉末,看不到一丝青烟,更别说火星。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与绝望角力。

陈景行靠在岩壁上,看着儿子拼尽全力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心疼和焦急,但他无力帮忙,只能虚弱地提醒:“稳…稳住…速度…不能停…”

陈沐阳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那是用力过度咬破了牙龈。他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忽略手臂的酸痛和掌心的刺痛,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双手来回的动作上,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猛!

“嘶啦!嘶啦!嘶啦!”

突然,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灰色烟雾,从钻杆与取火板摩擦最剧烈的地方,袅袅升起!

陈沐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强压住狂喜,动作丝毫不敢停顿,反而更加专注,更加用力!烟雾越来越明显,颜色也由灰转青!

就是现在!

他猛地停下动作,用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凹槽里那些滚烫的、带着火星的深褐色木屑粉末,连同周围一些预先准备好的、最干燥蓬松的椰壳纤维绒,小心翼翼地拨拢到一起,拢成一个小小的鸟巢状。然后,他屏住呼吸,将这小团珍贵的火种捧在手心,凑到嘴边,用尽肺里所有的气息,极其轻柔、极其均匀地吹气!

呼……呼……

火星在纤维绒中若隐若现,青烟越来越浓。他持续地、稳定地吹着,眼睛被烟熏得刺痛流泪也不敢眨眼。

终于!

一点明亮的橘红色火苗,如同初生的精灵,猛地从那团纤维绒的中心跳跃出来!瞬间点燃了周围的绒丝!

着了!

火苗迅速壮大,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椰壳纤维和细小的枯草。

“爸!着了!火点着了!”陈沐阳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烟熏而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双手却无比稳定地将这团珍贵的火焰转移到早已准备好的、由细枯枝搭成的小型火绒堆上。枯枝发出噼啪的欢快爆响,火焰稳稳地燃烧起来!

他立刻添加更多细小的枯枝,接着是稍粗的灌木枝条,最后放上几块干燥的浮木。篝火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岩穴的阴暗和潮湿,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温暖而令人心安的热量。火光映照着陈沐阳满是汗水和烟灰、却洋溢着巨大喜悦的脸,也映照着陈景行苍白疲惫、却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笑容的面容。

温暖驱散了刺骨的寒意。陈沐阳将剩下的那个成熟椰子的椰汁和一小部分嫩滑的椰肉小心地喂给父亲,自己也吃了剩下青椰子里那点稀少的汁水和口感粗糙的果肉,勉强安抚了火烧火燎的胃。极度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靠在温暖的岩壁旁,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然而,他不敢睡沉。父亲腿上的伤口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层灰白色的鸟粪石粉末下,红肿的迹象似乎并未明显消退。他需要持续观察。远处传来几声夜行海鸟凄厉的鸣叫,更添荒岛夜晚的孤寂与不安。

他拿起黑曜石鱼叉,冰冷的叉柄带来一丝清醒。他挪到岩穴口,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坐下,警惕的目光穿透跳跃的火焰,投向岩穴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海风在礁石间穿梭,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某种未知生物的喘息。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掩盖了其他可能的危险声响。

火堆需要不断添加燃料,父亲需要看护,黑暗中的岛屿潜藏着未知。陈沐阳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握紧了手中的鱼叉。在这座被大海遗忘的环形礁岛上,第一个漫长而危机四伏的夜晚,才刚刚开始。篝火的光芒在洞口摇曳,如同黑暗中孤独而顽强的灯塔,照亮了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方寸之地,也映照着陈沐阳眼中那不肯熄灭的求生火焰。他像一头守护幼崽的孤狼,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倾听着黑暗中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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