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洞那股子憋屈劲儿还没散干净。王峰盘腿坐在冰凉石蒲团上,脚边破藤条箱敞着怀,里面那堆发黄发脆的道书被扒拉得七零八落。他手里死死攥着那本蓝皮卷边的《肘后备急方》,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恨不得把纸上的霉点子都瞪出朵花来。
“水蛊胀满……腹大如鼓……吐泻黑水……”王峰嘴里念念叨叨,手指头在书页上那潦草的人体经络图上比划,“田螺捣烂敷脐……艾灸气海关元……”他越念越觉得不对劲,这破书上画的鼓胀小人儿,跟张屠户家小柱子那快憋炸的肚皮,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田螺?这大冬天的冰碴子都没化,上哪捞田螺去?!艾灸?就清虚子那老胳膊老腿,拿根艾条手都哆嗦,别再把娃肚皮燎出泡!
“操!”王峰烦躁地把书一摔,破册子砸在石地上“啪”一声。丹田里那块“振兴道门”的板砖道基,稳如老狗,半点动静没有,压根不搭理他这新出炉的“转行”念头。
正抓瞎呢,洞外呼哧带喘冲进来个人影!清虚子一张老脸皱成核桃皮,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老祖!老祖救命啊!山下……山下又来了一拨!比上次还凶!李家坳的!七八个娃!吃了刘癞子家霉粮,小肚子胀得跟塞了西瓜!口鼻直冒黑水!灌啥吐啥!眼看……眼看要蹬腿了!”
王峰“腾”地站起来!书也顾不上了!“带路!”
***
真武大殿侧殿临时腾出的空房里,一股子混合着霉粮酸腐和脏腑腥气的恶臭直冲天灵盖。七八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抱着自家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炕上并排躺着几个小娃,大的不过六七岁,小的还在襁褓里,个个脸色蜡黄发灰,眼窝深陷得像个骷髅,小肚子却鼓胀得吓人,皮肤绷得透亮,底下青紫色的血管根根凸起,像爬满了蚯蚓。孩子们气息微弱,时不时抽搐一下,嘴角挂着黑黄的粘涎。
清虚子领着几个老道士正手忙脚乱地熬草药,锅里翻滚着黑乎乎的药汁,味儿冲得人脑仁疼。一个老道捏着根艾条,哆哆嗦嗦往一个娃的肚脐眼上凑,火苗子还没挨着皮,那娃就抽搐着惨叫起来!
“都让开!”王峰一声低吼,扒拉开挡路的老道。他几步蹿到炕沿,大手一伸,直接按在一个肚皮胀得最高的男娃肚子上!丹田里那块板砖道基像是被这污秽死气刺激了,猛地一震!
嗡!
一股温厚凝实的意念瞬间透掌而出!如同无形的探针,狠狠扎进娃的肚皮!
“嘶——!”
王峰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到了!
娃的肚子里……
一团团粘稠、腥臭、如同腐败淤泥般的黑绿色秽物! 死死堵塞着肠道!更深处,无数细如牛毛、扭曲蠕动的……黑色线虫!密密麻麻!盘踞在秽物深处!正贪婪地吞噬着血肉精气!释放着令人作呕的死气!
就是这玩意儿!
清虚子的草药汤子?艾灸?顶个屁用!治标不治本!
王峰眼神一厉!治病?老子不会!但老子……会砸!
丹田板砖道基疯狂运转!一股沉重如山岳、却又被他强行压缩凝聚到极致的力道!裹挟着一丝精纯的“青木生机”之气!顺着掌心劳宫穴!
“给老子……滚出来!”
咚!
王峰掌心猛地向下一压!不是拍!是震!
“噗——哇!!!”
那男娃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弓起身子!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一大口……
粘稠如浆糊!
腥臭熏天!
里面裹着无数断裂的黑色线虫残骸!
的污秽黑水!
如同开闸的洪水!
从他嘴里狂喷而出!
直射屋顶!
“啊!”旁边几个熬药的老道被溅了一脸一身!腥臭扑鼻!恶心得当场干呕!
喷完!男娃小脸瞬间由灰转白!鼓胀的肚皮如同戳破的皮球,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虽然虚弱,但呼吸一下子顺畅了!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
“成了!”王峰心头一喜!这法子粗暴!但有效!
他如法炮制!
大手挨个按在那些鼓胀的小肚皮上!
“咚!”
“噗——!”
“咚!”
“噗——!”
真武殿侧殿,瞬间成了喷泉展览馆!秽物冲天!臭气弥漫!几个老道被熏得眼泪汪汪,连滚带爬出去透气。清虚子捂着鼻子,又是心疼娃又是被熏得翻白眼。
七八个娃,一个没落下!
喷完黑水秽物,个个小肚皮塌陷,脸色虽然惨白虚弱,但那股萦绕的死气却消散了大半!只剩下点元气大伤的病容。
“老祖……神……神医啊!”一个妇人抱着刚吐完、开始微弱哭嚎的儿子,噗通跪倒,对着王峰砰砰磕头!
“神医!活神仙!”其他妇人如梦初醒,抱着自家捡回条命的孩子,哭喊着跪了一地!
王峰甩了甩手上沾的秽物,在清虚子那件干净道袍上抹了两把(清虚子脸都绿了)。他看着炕上那些虽然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的小娃,再看看地上那本被踩了几个黑脚印的《肘后备急方》,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涌上来。
道法……还能这么用?
拍砖头……还能拍出条活路?
丹田里那块沉甸甸的板砖道基,似乎感受到他的心境,极其轻微地……“嗡”了一声。虽然依旧噎着灵气,但那股子顽固的油滑劲儿,好像……松动了一丝丝?
“老祖……这……这接下来……”清虚子捏着鼻子凑过来,看着地上狼藉的秽物,又看看那些虚弱的娃,一脸愁容。
王峰没理他,弯腰捡起那本破医书,拍掉灰,塞进怀里。他目光扫过那些劫后余生、依旧面黄肌瘦的灾民,又扫向洞开的殿门外——山下那片被旱魃蹂躏得焦黄枯槁的土地。
“清虚子!”王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传话!”
“武当山门……”
“明天起!开!”
“老子……”
“挂牌!行医!”
“行……行医?”清虚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老祖您……要坐堂问诊?可……可咱们是道观……”
“道观怎么了?”王峰眼一瞪,“道观就不能拍……呃……救人了?老子这块‘振兴道门’的砖头!今天起!拍人!也拍病!”
他大手一挥!
“去!”
“把山门口那块掉漆的破牌子给我翻出来!”
“擦亮!”
“写上……”
王峰顿了顿,想起怀里那本破书的名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肘后备急’!”
“再加俩大字……”
“免费!”
清虚子张着嘴,看着自家老祖那胡子拉碴的脸上,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光芒?这光芒不是道法玄奥,倒像是饿汉看见了满桌席面!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殿外隐约可见的山下焦土,再看看殿内那些跪地感恩的灾民。一股热血也冲上老头昏花的老眼!
“是!老祖!”清虚子声音都洪亮了几分,腰杆也挺直了,“老道这就去办!这就去写牌子!”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王峰一把拽住衣领子拎回来。
“等等!”王峰指着地上那些还在微微抽搐、吐着清水的娃娃,又指了指墙角那口熬着黑乎乎药汤子的破锅,“先把这些小的弄利索了!熬点米汤!要稠的!别整你那破药汤子灌了!再灌又得喷!”
清虚子老脸一红,连连点头:“熬米汤!熬稠米汤!”
王峰松开手,看着清虚子连滚带爬去张罗。他走到真武大殿门口,望着山下灰蒙蒙的、被饥荒和疫病笼罩的土地。山风卷着他破衣烂衫的下摆,猎猎作响。
丹田里那块板砖道基,在胸腔沉稳地搏动。
拍不进去灵气?
老子先拍死这山下的病气!
他摸了摸怀里那本卷了边的《肘后备急方》。
振兴道门……
就从这破牌子挂出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