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带着白猿踩着夕阳尾巴冲出山门,怀里揣着刘大善人赞助的五百两脏票子,背后顶着满山头徒子徒孙饿得发绿又充满期盼的目光。风一吹,破布条子啪啪打脸。
“饿不饿?”王峰瞥了眼边上的白猿。银毛猴子捂着干瘪的肚子,“嗷嗷”点头,猴眼直勾勾盯着山下。
“腿着去太慢!”王峰低头瞅了瞅自己光着的两只泥巴脚丫子,踩在硌脚的山道上。丹田里那沉甸甸的板砖道基缓缓流转,灵气充盈得快要溢出来。他脑子里琢磨着老张头喝多了曾念叨过的词儿:“缩地成寸……日行千里……听着挺拉风?”三十年来除了坐吃苔藓就是打磨道基,还没好好使唤过这身新本事!
试!就现在!
咋整?老张头光吹牛没教咒!王峰脚底板用力扒住地面,心一横,全身力道顺着经脉往脚板心猛冲!屁股蛋子一撅!腰腹核心绷紧——丹田板砖“嗡”地一震!一股子蛮牛劲全怼脚底板上了!
“咻——噗嗤!”
一股大力带着人炮弹似的往前猛蹿!
速度是快!
但方向……
斜得离谱!
他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地面,像个失控的人肉铲车,朝着道旁一人高的蒿草丛就猛扎进去!破布条子在风里绷得笔直!
最要命是那蛮牛劲一迸发,原本就勉强挂在他尊臀上的最后一层苔藓布条——
“撕拉——!”
一声布帛彻底裂开的脆响!
山风吹过……
后山门下……
某位刚出关的老祖……
裤裆……当众……通风了……
凉飕飕……
“嗷?!”白猿被老祖这突然的走光闪现惊得原地蹦高!两只猴爪捂眼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瞄草丛里露出的俩蛋……光腚!
“操——!”王峰一头扎进软蓬蓬的草窝里,破口大骂,手忙脚乱把身后那几块还能遮羞的烂布往当中猛揪!这他妈叫缩地成寸?这他妈是野猪犁地!
不行!重来!这点挫折能难倒老祖?!
他憋着口气,强迫丹田里那块沉得要命的板砖“稳重”一点发力!别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冲!道基缓慢转动,沉厚的力量被他小心翼翼抽出,试探着融入脚下地面。
“哧溜……”
这次……
人倒是没铲出去……
一只光脚丫子……
无声无息……陷进脚下坚实的山岩里!
像踩进了泥塘!
没到脚脖子!
硬生生卡住了!
脚底板紧贴冰凉石头缝,拔都费劲!
“……”王峰看着自己那只插进山石里的脚,再看看不远处傻眼的白猿,额头青筋跳了跳。
稳过头了!这是钉钉子呢?!
力道……要巧!
王峰拧着眉,心念死死锁住丹田那板砖。这次引出的不再是死板的沉劲,而是融合了一丝当年云海感悟的……飘劲儿?沉如山根,又有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跃动?
左脚再次点地!
脚底岩石……
波纹……微漾?!
像水纹!
他整个人瞬间消失原地!
下一刹!
“噗!”
人……出现在三十步开外一棵歪脖子老松树杈上!
两脚悬空卡在分叉处!
卡……裆……了……
“嗷嗷嗷——!”王峰脸都憋紫了!疼得龇牙咧嘴!扶着裆艰难地从树上挪下来。“这……他娘的……不是钉钉子就是卡裆?!” 破布条子上又多了几道松树枝刮出的口子,迎风招展。
白猿蹦过来,爪子捂嘴,发出“嗤嗤”的漏风笑声。老祖的“缩地成寸”,比猴子上树还狼狈!
王峰老脸挂不住,恼羞成怒:“笑屁!再笑今晚炖猴脑!” 他揉着受创的子孙根,深吸口气。这次完全沉下心来,神识彻底包裹住丹田道基,那丝丝流动的云海灵韵与山岳根基完美交融……
抬脚!
踏出!
这一次!
身影如同被风擦过的影子……
模糊闪烁!
一步迈出!
没有地陷!没有卡裆!
人已出现在山坡下蜿蜒山道的拐弯处!
距离……目测半里地有余!
成了!
王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悬在空中的双腿,又看看身后拉远的老松树,嘴巴咧开,露出两排黄牙:“哈哈!成了!老子成了!猴哥!走着!”
他顺手捞起地上还在捂嘴偷乐的白猿往肩上一甩!
“嗖——!”
原地只留下模糊残影和几片被风带起的枯叶!
人已出现在数百米外!
速度之快!
卷起的气流带起山路上的尘土,拉成一道淡淡的黄线!
风声在耳边呼啸!山道两旁的景象急速向身后飞掠,模糊成连绵的色块!白猿被风压按在王峰背上,一身银毛向后绷得笔直,猴脸变形,嗷嗷的叫声全堵在嗓子眼!
爽!
王峰只觉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舒张!板砖道基的灵力丝滑运转,脚趾每一次点地都像是踩在一层无形的、坚韧又有弹性的水波上!只需微微一送力,身体便轻盈无比地“滑”向远方!一步!一里地!
越跑越顺!
越跑越快!
沉重的道基带来的不再是负担,而是踏碎大地的根基保障!那丝灵动的云海气韵让他能在高速奔行中恣意调整方向!山涧一跃而过!密林飞掠树梢!
原本需要一整日脚程才能抵达的山外集镇……
日头堪堪挂上三竿……
王峰已经扛着被风吹得晕晕乎乎的白猿,站在了镇子唯一通往外界的黄土干道上!
焦土味混着牲畜的膻臊气直呛鼻子。灰扑扑的土坯房子死气沉沉,街道上尘土飞扬,行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路边小摊有气无力地叫卖着,筐里摆着干瘪发黑的野菜,几个瘦脱了相的孩子蹲在墙角挖着草根。空气中弥漫着饥饿的味道。
白猿耸动鼻翼,眼神黯淡下去。连猴都闻出来,这地方别说肘子,怕是树皮都难找。
王峰脸皮绷紧了。怀里的五百两脏票子捏得死紧。他大步流星直奔镇上最大的杂货铺子——“刘记广货行”。
一个歪戴瓜皮帽、正靠着门框打盹的小伙计见有客来,懒洋洋抬起眼皮,待看清王峰那身破得漏风、胡子头发糊成一团的造型,鼻子里“嗤”地哼出一声:“讨饭去庙后头!”
王峰眼皮都没抬,直接把手里攥着的几张银票拍在门口摞着的米袋子上:“买粮!”
小伙计被那“啪”的声响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几张揉得脏烂、但数字清晰无比的银票——三张一百两,两张五十两!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溜圆!这……野人哪儿来的?!
“有有有!贵客里面请!”小伙计瞬间变脸,腰弯得快贴地,“咱店里新到三千斤细粮!就在后头仓房!香喷喷的关中白面!”
小伙计领着他俩穿过前堂,掀开通往后院厚厚的老棉布帘子。
昏暗的仓房里堆满麻袋。伙计麻溜地扯开一个麻袋口:“贵客您瞧!细的!”白花花的面粉在昏光下泛着诱人的光。
王峰伸出两指捻了点面粉,放在鼻下嗅了嗅。
板砖道基流转。
一丝极其微弱、但绝不可能被凡人感知到的……霉陈腐败气息……混在那粮食味里……钻进他鼻孔!
假粮!
陈粮发霉掺了石灰充新!
王峰脸沉下来,刚要发作。
“哐当!哗啦——!”
院外突然传来货架子倒塌的巨响!一个穿着还算体面、但眼神凶狠的壮汉冲进后院,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相不善的汉子!那壮汉手里拎着半个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粗瓷碗,碗底糊着一层黑乎乎、满是灰尘和米虫屎的窝头渣!
“刘癞子!你他娘黑心烂肺!敢拿耗子屎加陈石灰的霉面冒充新粮?!镇上好几个娃吃了你家的窝头口吐白沫肚子绞痛!赔药钱!不然砸了你铺子!”
群情激愤!那壮汉身后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也都抄起了扁担木棍!
小伙计脸瞬间煞白!刘癞子是这家铺面老板的小名!他下意识往角落堆米袋子的阴影里缩:“瞎……瞎说!胡扯!”
“瞎说?!”壮汉怒极,猛地把那半个脏污的窝头砸向小伙计!“老子刚从你家米缸底下抠出来的!你看看!看看!”窝头滚落在王峰脚边,砸起一小团粉尘。
白猿被那窝头味呛得“嗷呜”一声跳开!
空气死寂。
王峰缓缓低头。
目光落在脚边那半个爬满灰色霉斑、嵌着黑色不明硬块、散发着刺鼻陈腐气的窝头上。
怀里的五百两银票……
烫得像烧红的烙铁!
这……就是要买回去给自己徒子徒孙……渡灾的“软”粮?!
一股冰冷的火气。
如同烧红的铁钩。
慢悠悠……捅穿了王峰的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