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足以撕裂神魂的法则锁链,就这样静静地悬停在裴砚的咽喉前。
链首的符文幽光闪烁,透出的毁灭气息依旧让裴砚的眉心刺痛欲裂,仿佛下一瞬就会贯穿他的神魂。
但他没死。
整个被禁锢的天地,唯一的“活物”,似乎就是九天之上,那尊巍峨神君投下的目光。
那目光如同一道无形的探针,穿透了裴砚的肉身,穿透了他眉心那枚滚烫的冥府印记,最终落在了他神魂最深处,那一缕微弱却坚韧的“书魂”之上。
一种审判之外的情绪,如万古冰川下的一丝暖流,悄然浮现。
“能以言灵撼动界壁,你这凡人……倒有几分特异。”
浩瀚、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再次于裴砚的神魂中响起,但这一次,话语的内容却让裴砚几近熄灭的生机,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紧接着,那尊巍峨如宇宙星辰的神君,似乎只是动了一个念头。
唰——
那悬停在裴砚、苏九璃和楚昭三人面前,足以禁锢神魔的法则锁链,竟缓缓倒卷,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隐没于虚无之中。
锁链消失了,但那股足以碾碎星辰、颠覆乾坤的威压依旧笼罩着这片天地。仿佛一座无形的巨山从三人头顶抬起了一寸,不再主动碾压,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极致的威慑。
生机!
这是稍纵即逝的唯一生机!
裴砚强忍着神魂被撕扯的剧痛,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奢侈。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刀尖上打滚。
“阎君座前,小道……不敢放肆,只为求……一线生机!”
他没有辩解,没有求饶,只是最卑微地,陈述自己最原始的渴望。
九天之上的意志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漩涡“眼眸”中,看不出喜怒,只有永恒的漠然。
“生机,非是求来的。”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俯瞰亿万年轮回的淡漠,“本君执掌轮回,见惯生死离别,看遍爱恨情仇。你的言灵,有几分意思。既然你以‘言’求生,本君便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
话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祂自己都感到新奇的词语。
“你若能说出一段关于‘轮回’的话本,令本君……感到满意,本君或可赦你擅闯之罪。”
满意?
这两个字从执掌冥府,视众生为刍狗的阎罗神君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仿佛一位品尝了世间所有珍馐的帝王,忽然对路边的一块野果,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好奇,是生机。
但裴砚心头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又被一盆冰水浇下。
只听阎罗神君的语气陡然一转,之前那审判万物的无情与冰冷再度回归,甚至更胜先前!
“若不能……尔等,便化作这冥土最卑微的尘埃,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神魂俱灭,永不入轮回!”
神魂俱灭,永不入轮回!
这比直接打杀更令人绝望。
裴砚的心脏骤然一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在轮回的执掌者面前,讲述轮回的故事?这无异于在鲁班门前弄大斧,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这天地间,还有什么关于轮回的道理,是这位至高神君所不知道的?
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戏弄!是宣判死刑前,一场来自神明的、恶劣的玩笑!
“公子,不可!”
就在此时,苏九璃焦急的传音在裴砚脑海中响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阎罗王本身便是轮回法则的化身,世间一切轮回之理皆在他掌控之中,任何故事在他听来都不过是浅薄的赘述!此题……无解啊!”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另一边,楚昭虽也面色惨白,但他望向裴砚的眼神却依旧坚定。他不懂什么法则,什么轮回,他只知道,从认识裴砚开始,这个看似寻常的说书人,总能创造奇迹。他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信任,那是一种近乎盲目的、毫无保留的信赖。
【叮!】
也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在裴砚的脑海中炸响。
【触发特殊剧情任务:阎罗的考验·轮回篇】
【任务要求:讲述一个令阎罗王“满意”的轮回故事】
【任务奖励:冥府临时通行权,未知等级轮回感悟*1】
【失败惩罚:系统强制休眠,宿主神魂将遭受永久性损伤!】
系统的提示,如同一柄重锤,将裴砚所有的侥幸心理敲得粉碎。
退无可退!
要么说出一个连阎罗王都未曾听过的,关于轮回的宏大篇章。
要么,他和苏九璃、楚昭,连同他赖以生存的系统,都将在此地,彻底湮灭!
唯一的活路,真的就在这张嘴上!
裴“德纲”的嘴,今天能不能说活三条命,就看这一遭了!
裴砚的脑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无数与“轮回”相关的典故、传说、话本如流星般划过。
《白蛇传》?白素贞与许仙的轮回情仇,历经千年不改。
不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立刻掐灭。对于见惯了亿万万生灵爱恨纠葛的阎罗王而言,一个蛇妖与凡人的爱情故事,哪怕再感天动地,恐怕也只配换来祂一声不带感情的嗤笑。太小了,格局太小了!
《梁祝》?祝英台与梁山伯双双殉情,轮回中化蝶相随。
更不行!
这种小情小爱,在执掌生死轮回的神君面前,恐怕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祂挥手间便有无数痴男怨女坠入轮回,再深刻的爱情,在祂眼中也不过是轮回路上的一朵转瞬即逝的浪花。
阎罗王要听的,绝不是这种以“情”为主的轮回。
他要的,或许是一种全新的视角,一种连他这位法则化身都未曾想过的……关于轮回的“可能性”!
宏大!必须是足够宏大的世界观!
深刻!必须是触及轮回本质的内核!
新奇!必须是连他都感到意外的展开!
裴砚的目光扫过绝望的苏九璃,和信任着他的楚昭,求生的意志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他的思绪穿过层层迷雾,越过那些才子佳人、神仙妖魔的悲欢离合。
忽然,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在他脑海中轰然展开!
那是一个僧人。
他不是为情所困,不是为仇所扰。
他的轮回,不为自己,而为众生!
第一世,他被虎狼所食。
第二世,他被乱箭射杀。
第三世……
足足九世!他九次踏上西行之路,九次死于非命,九次被同一个妖魔吞噬!
可每一次死亡,每一次重入轮回,他的信念都未曾动摇分毫。他就像一颗顽固的石头,一次又一次地向着既定的命运发起冲击。
直到第十世,他的身边出现了三个徒弟,一个心高气傲的猴子,一个好吃懒做的猪妖,一个忠厚老实的河怪……
师徒四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跨越十万八千里,只为求取真经,普度众生!
这……才是真正的轮回长歌!
不是一个人的爱恨,而是一个信念的传承与坚持!这其中蕴含的佛法与道心,其格局之宏大,立意之深远,远超之前所有!
就是它了!
裴砚双眸之中,骤然爆射出一缕惊人的神采。他缓缓抬起头,迎向九天之上那漠然俯瞰的目光,身上那股被神威压制得几近溃散的气息,竟奇迹般地重新凝聚起来。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背后那枚由崔珏亲自打下的“冥府印记”,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仿佛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共鸣。
这印记在提醒他,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将不再是空口白话,而是会直接被冥府的至高法则所审视,所验证!
说错一个字,便是万劫不复!
裴砚压下印记带来的刺痛,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坚定,响彻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
“阎君,小道今日所说,非是儿女情长,也非神魔恩怨。”
“此为一个‘人’,历经十世修行,九死而不悔,只为‘九九归真’的轮回长歌。”
“其名……《西游释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