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将裴砚的意识淹没。身体仿佛成了一具空壳，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生命之火已然微弱到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抹温润的碧绿光华，伴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生机，强行撬开了他的唇齿，涌入干涸的喉咙。
那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丹丸，通体碧绿，丹身上仿佛有云纹流转，甫一入口，便化作一道清凉的暖流，瞬间冲刷四肢百骸！
“九转续命丹！”
裴砚瞬间清醒过来，他认得这丹药，正是顾清晏的父亲，那位太医院的泰山北斗顾道全所炼制的终极保命底牌！一颗，便足以让濒死之人吊住一口气，其价值，堪称连城！
那被疯狂抽离的生命力，在这股突如其来的磅礴生机面前，竟被硬生生地顶了回去！虽然依旧在流逝，但速度已然被遏制。
裴砚猛地转头，只见顾清晏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却残留着一丝咬破的血迹。他没有丝毫犹豫，趁着丹药争取到的宝贵喘息之机，并指如剑，以自身精血为墨，在虚空中急速勾勒起来！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得惊人，指尖划过虚空，留下一道道猩红的血线，这些血线彼此交织、缠绕，竟在眨眼间构成了一副玄奥至极的星图符文！七颗璀璨的血色光点，在符文之上熠熠生辉，宛如北斗七星，散发出一股封锁万物、定鼎乾坤的奇异气息！
“此乃太医院不传之秘，七星护心符！以精血为引，封锁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大要穴，能暂时护住心脉，减缓生机溢散！”顾清晏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带着一丝颤抖，但吐字却无比清晰。
“去！”
他低喝一声，双手向前一推，那两道绘制完成的“七星护心符”瞬间化作两道流光，一道精准地没入裴砚的胸口，另一道则射向了昏迷不醒的沈砚秋。
符文入体的瞬间，裴砚只觉得胸口一震，仿佛被七座大山镇压，原本如开闸泄洪般流逝的生命力，流速骤然放缓了七八成！那种被掏空的感觉虽然仍在，却已经能够勉强承受。
而做完这一切的顾清晏，身体却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身形一晃，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他本就不是以战斗见长的修士，强行施展这等耗费本源精血的秘术，已是油尽灯枯。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
是裴砚。
“多谢。”裴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其中蕴含的感激之情，却重如山岳。危难关头，方显人心。顾清晏此举，无异于舍命相救。
顾清晏虚弱地靠在裴砚身上，大口喘着气，惨白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上方的药万古，以及那流光溢彩的生命泉眼，瞳孔中闪烁着医者独有的洞察之光。
“裴兄……你看……”他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的力量……很古怪……并非……并非单纯的掠夺……”
在“九转续命丹”和“七星护心符”的双重作用下，顾清晏终于从濒死的边缘挣脱出来，获得了片刻的观察时机。凭借太医院对生命本源的独特理解，他看出了常人无法察觉的端倪。
“他……他自身的生命力，也在消耗……以一种……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与泉眼进行着交换……”顾清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这更像是一种……平衡！他抽取我们的生命力，不是为了壮大自身，而是……为了维持这种平衡不被打破！”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裴砚脑中炸响！
与此同时，那一直处于昏迷与痛苦交织中的沈砚秋，虽然意识不清，但她血脉深处的那股共鸣却愈发清晰。在她的感知中，那些被抽来的、属于他们三人的生命力，只有极小一部分融入了药万古的体内，绝大部分，都如同江河入海，浩浩荡荡地涌入了泉眼深处！
仿佛是在“喂养”那个被封印的“大麻烦”，又或者说，是在安抚它暴虐的情绪！
裴砚的脑中，无数线索在这一刻疯狂串联！
顾清晏从医道生命循环角度的观察！
沈砚秋从血脉共鸣角度的感知！
以及之前那凶物虚影透过沈砚秋之口发出的嘶吼——“那滴玉露……是它的！！！”
一个石破天惊，却又无比合理的推论，骤然浮现在裴砚心头！
药万古，名为守护，实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以及无数外来者的生命，去填补一个无底洞！他在拖延！拖延那泉眼下方的凶物，彻底苏醒的时间！
这哪里是什么封印！这根本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而药万古，就是那个站在火山口，不断用血肉之躯和生灵性命去填补裂缝的人！
这个发现，让裴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药灵谷的处境，比他想象中要凶险万倍！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被镇压的死物，而是一个正在缓慢苏醒，并且需要不断“进食”的恐怖存在！
“我明白了……”裴砚扶着顾清晏，缓缓站直了身体，他体内的系统之力疯狂运转，将顾清晏和沈砚秋提供的情报，以及自身的观察，融合成了一柄足以刺破真相的利刃！
“若强行夺走玉露，固然会打破平衡，加速凶物苏醒。但反过来看，若是我们能主动打破药万古与泉眼、与那凶物之间建立的能量循环，或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甚至反制他！”裴砚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理智的光芒。
“没错！”顾清晏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环，“他的本源……已经和泉眼连接得过于紧密……攻击泉眼……或许……会让他投鼠忌器，甚至……遭受反噬！”
一瞬间，所有的迷雾，尽数散去！
药万古的弱点，找到了！
就在泉眼！
但那同样是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原来如此……”裴砚抬起头，目光穿越重重能量的阻隔，直视着高高在上的药万古，嘴角竟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直以来，药万古都以守护者的姿态，掌控着绝对的主动权，俯瞰着他们这些“闯入者”的垂死挣扎。
但现在，情报的逆转，让棋局的形势，悄然发生了改变！
感受到裴砚身上那股死灰复燃，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的气息，药万古苍老的眉头微微一皱。
“小辈，旁门左道也敢献丑！竟能撑到现在，倒也算有些本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耐，“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今日，便让尔等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形神俱灭！”
他双手猛地结印，整个生命泉眼都随之剧烈翻涌起来，那剥夺生命的力量，眼看就要再度攀升到极致！
然而，裴砚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万古不变的心境之上！
“药前辈。”
裴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整个洞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与嘲弄。
“守护药灵谷千年，镇压绝世凶物，真是辛苦您了。”
药万古动作一顿，冷冷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砚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一丝决绝。
“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解惑。”
“你口口声声说是在镇压它，可为何我看到的，却更像是……”
裴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你不是在镇压它，你是在……‘饲养’它！！用这生命玉露，用我们这些闯入者的性命，像喂养一头畜生一样，苟延残喘地‘饲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