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报到日。
斯塔福德郡，圣乔治公园国家足球训练中心。
严渊比原定报到时间晚了半天。
因为签合同、拍定妆照、官宣带来的连锁反应，加上从伦敦赶到这里的时间，让他耽误了一会。
这里离他家伯明翰不远。
严渊提着简单的行李包，快步走向基地主楼报道区。
大部分队友都已经到了，有些熟悉的面孔，更多的是陌生。
国家队的大厅里总是带着一种特有的热闹和分散感，不同俱乐部刚结束赛季的球员们聚集在一起，有的热烈攀谈，有的安静整理装备。
“嘿！严！”一个响亮又有点敦实的声音穿透了不算嘈杂的环境。
严渊循声望去，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哈里！”
他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是哈里·马奎尔。
上赛季在霍芬海姆并肩作战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马奎尔大步走过来，张开结实的手臂，给了严渊一个结实的拥抱。
“欢迎归队，伙计，虽然迟了点，”马奎尔松开手，用力拍了拍严渊的肩膀，笑容很热切，“路上还顺利吧？官宣那张照片真够帅气的，枪手7号！”
“哈哈哈，别提了，时间紧得喘不过气。”严渊笑着摇头，“倒是你，这么快就适应了回国家队的节奏？”
“老地方了，我经常早到的。”马奎尔实话实说。
他的话语让严渊感到一丝踏实。
在霍芬海姆和马奎尔并肩作战半个赛季，马奎尔不仅是可靠的防守支柱，也成了严渊在更衣室里最直接的沟通桥梁。
两人刚寒暄几句，旁边又有声音传来。
“新科双料金靴来了？”一个带着浓重东米德兰口音的声音响起，是杰米·瓦尔迪。
这位曾经的非职业联赛球员，如今国家队的常客，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但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更多的是直来直去的打量。
“瓦尔迪，”他简短地自我介绍，伸出了手。“欢迎你，小子。”他的握手很有力。
“谢谢你，瓦尔迪先生。”严渊笑着和瓦尔迪握手。
“马库斯·拉什福德，”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比严渊略高一些的拉什福德也走了过来，笑容显得更腼腆一些，“欢迎你的到来，期待一起训练。”
“当然，很高兴认识你，马库斯。”严渊同样和拉师傅友好握手。
哈里·凯恩作为队长，显然也注意到了新成员的到来。
他离开几个正和他说话的工作人员，径直走过来。
“你好，严，欢迎加入。”凯恩的声音沉稳，带着队长的威严，同样伸出了手，
“路上辛苦了，今天可以稍微放松下，后面就是集中精力训练了，有任何需要可以找工作人员或者我。”凯恩的握手很正式，语气虽然客气，但并没有过多亲近的表示，更像是在履行队长的职责，传达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信号。
严渊一一礼貌回应：
“谢谢队长。谢谢大家。”
他能感觉到，除了马奎尔的真心热络，其他几位，瓦尔迪、拉什福德、凯恩，都带着一种观望的，礼貌的态度。
瓦尔迪是经历决定的直率审视，拉什福德是同龄人的礼貌好奇，凯恩则是纯粹尽队长本分。
这一切是新人融入集体的必然过程。
这也是严渊作为一个“外来者”要融入一个新团体的过程。
与此同时，更多人的目光投射过来。
好奇、审视、甚至有些冷淡。
比如曼联的林加德、利物浦的亨德森、切尔西的卡希尔，出于基本礼貌，点头致意或简短地说了声“hi”，算是打了招呼。
但更多的人，选择了视而不见，继续着自己的聊天，或者转身做别的事。
对这些英格兰老国脚来说。
这个18岁、华裔面孔、刚刚转会阿森纳、只踢了一个赛季德甲联赛的新人。
尽管和他们穿着一样配色的国家队队服，但仍然是个十足的“陌生人”。
严渊是这个集体里唯一一张东方面孔，他没有英超经历，即便顶着德甲和欧冠双料金靴的名头，在国家队这个更衣室里，说服力显然还需要时间来建立。
大厅另一角，几个球员聚在一起，声音比别处稍大。
斯特林语速飞快，肢体动作丰富。
他正对着斯通斯、德尔夫和戴尔说着什么，眼睛时不时瞟向严渊刚进来的方向。
斯通斯抱着手臂听着，没有太多表情；德尔夫时不时点头附和；戴尔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眼神也偶尔看过来。
“看到了吗？咱们的新金靴到了，架子不小啊，报到第一天就迟了大半天。”斯特林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他用上了“Golden boot”这个词，但语气里可没什么尊敬，
“你们说，他的那俩金靴，真有那么金光闪闪吗？”
德尔夫笑着接话：“怎么说？人家数据摆在那里嘛。” 这话像是回应，又像是提问。
“数据？”斯特林嗤笑一声，
“你想想啊，约翰，”他转向斯通斯，“德甲里面，除了拜仁多特，其他的，莱比锡、法兰克福那些……跟咱们英超的强度能一样吗？要我说啊，在那种联赛，刷个金靴难度可没想象中那么大，特别是当你整天面对的是……嗯哼？”
斯特林故意没说完，只是耸耸肩，意思不言自明。
他认为德甲整体水平不如英超，严渊的数据多少有些水分。
斯通斯抿了抿嘴，他没立刻搭腔，内心深处有点不认同斯特林的轻佻，因为斯特林是队友，所以不好说什么。
在17到18赛季，斯特林在曼城的表现确实不错，他到现在还在“飘”着。
但不论咋说，曼城上赛季在欧冠八强赛就是被霍芬海姆淘汰的，斯通斯只参加了首回合，次回合开始之前受伤了，是在医院里看的次回合比赛。
他对这场比赛印象很深。
严渊在反击中的速度和门前嗅觉，给斯通斯留下了相当深的印象，这绝对不是水货的表现。
但他和斯特林是俱乐部队友，也是国家队队友，现在也在同一小圈子里，他不想因为这个起冲突，所以选择了沉默。
“对了，还有欧冠金靴，”斯特林继续他的论调，“你们看看他那进球都怎么来的？小组赛对……什么来着？哦对，马里博尔，斯洛文尼亚那队？莫斯科斯巴达？俄罗斯球队……再加上塞维利亚，这赛季表现也就那样。
然后在十六强打个葡超波尔图，我说句难听的，这几支队，在欧冠里算硬骨头吗？
唯一硬一点的波尔图，放在英超的话，这难度也就中下游水平吧？”
斯特林摊开手，一脸“你懂得”的表情，
“这种赛程安排下，碰上的队伍都这样，能进那么多球，也不全是实力，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对吧？换成咱们小组那种抽签……
阿森纳竟然还为他花了1.58亿，啧啧，想都不敢想…”斯特林咂了咂嘴。
戴尔听着几人聊天。
本来，他对这些分析兴趣不大，但听到“阿森纳”三个字从斯特林的调侃中若隐若现时，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作为热刺的中场核心，阿森纳的死敌，他对这个即将身披枪手7号战袍的新人队友，天然地带着一层敌意和不信任。
“嘿，伙计们，说那些有啥用？”戴尔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他特有的、一种漫不经心又夹杂着些许轻蔑的调子。
他朝严渊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脸上没什么笑容。
“他来都来了，国家队选人自有他们的考虑。
要我说，无非就是……嗯，英足总想在国际树立个多元化的形象吧？”
戴尔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三人，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意，
“你们真觉得索斯盖特会这么快就把宝压在一个刚从德甲来的新人身上？还是踢锋线位置的？
咱们队里的前锋竞争有多激烈，不用我多说了吧？让他感受感受氛围就行了，别太把他当回事。”
他这话像是在安抚伙伴，也像是在降低他们对严渊的“威胁感”，透着一股子对严渊实际能力的轻视以及对索斯盖特用人的揣测。
斯特林嘿嘿笑了两声，显然很认同戴尔的说法：
“戴尔说的对，来了就是吉祥物，先当几场看客呗，轮到他上场？下界再看吧！不过新赛季碰到了阿森纳，嘿嘿……”
他没继续往下说关于阿森纳的嘲弄，但大家都懂。
另一边。
严渊和马奎尔、瓦尔迪等人又聊了几句训练基地的情况。
瓦尔迪简单地给他介绍了宿舍位置和餐厅时间。
虽然瓦尔迪话不多，但那句“训练场见真章”却让严渊觉得挺实在。
马奎尔则关心地问了问他转会伦敦的住处安排。
聊完后，严渊的目光落在大厅另一角那略显扎眼的小团体上。
斯特林的笑声依旧很清晰。
严渊不是傻子。
他当然明白，融入一个新集体，尤其是一个像英格兰这样巨星如云，派系林立的更衣室，不可能只靠熟人介绍。
他必须得主动去面对所有人，至少表达基本的尊重。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背包带，朝着斯特林他们几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脸上带着经过训练的、得体的谦和微笑。
“嘿，伙计们，”严渊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让自己的存在感不至于太突兀，
“我是严渊，刚到，路上耽搁了点时间，不好意思，各位……”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斯特林、斯通斯、德尔夫，最后落在戴尔身上。
四个人都停止了交谈，转过身来看着他。
斯特林反应最快，他那张年轻的面孔上瞬间挂满了笑容，很热情的样子，第一个伸出手：
“拉希姆·斯特林，欢迎欢迎！刚才还聊到你呢，欧冠金靴，厉害啊！”他的语气听起来真诚无比。
但严渊刚才分明听到了斯特林对他的评价。
严渊与他握了握手：“谢谢。很高兴认识你，拉希姆。”
他能感觉到斯特林的手只是短暂地接触了一下就松开了，力度很轻。
斯通斯伸出手，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很平静：“约翰·斯通斯，欢迎。”
德尔夫也伸出手，带着他常见的朴实笑容，声音有点哑：“法比安·德尔夫，欢迎加入。”
最后是戴尔。
他站在原地，等严渊看向他，才慢悠悠地伸出手。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的：
“埃里克·戴尔，欢迎。”他的握手很礼貌，但也仅此而已，同样短暂。
甚至当严渊试图多说一句“认识你很高兴”时，戴尔似乎微不可察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就把目光自然地移开，看向了别处。
阿森纳新人主动和热刺老将问候确实是自讨没趣。
表面上看，这完全是队友间初次见面的标准流程，至少在大厅其他没留意细节的人看来，毫无问题。
但严渊心中那根无形的弦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有着远超年龄的敏锐和在高竞争环境中磨练出的高情商。
所以，严渊对人际关系的感知能力也特别强，他捕捉到了每个人对他的感受：
斯特林的笑容太热切太浮于表面，言语中刻意的“金靴”提醒显得过于刻意。
斯通斯的平静下似乎藏着点欲言又止的东西。
德尔夫看起来最没倾向，只是随大流。
而戴尔……
那看似无心的、极轻微的挪开目光，握手时透出的那份疏离感，以及在介绍时那不咸不淡的态度，都让严渊捕捉到了一丝冷淡。
往更深处说，严渊感觉到了一种“被排斥”的感觉。
简单的寒暄，表面上看和和气气，像掠过一阵无形的风，带着凉意。
但实际上，刚才的问候中确实弥漫着一种淡到几乎闻不到、同时又真实存在的火药味。
严渊心里清楚得很，他当然晓得这些态度从何而来。
因为他的面孔，他的血统，他的肤色，他从未踏足过的英超赛场，还有他突如其来的耀眼成绩带来的刺眼感，以及成为了本赛季的转会标王。
严渊收回思绪。
他没有露出丝毫异样，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得体的平静。
“好的，不打扰各位了，我先去放行李，回头训练场上见。”
他朝四人微微颔首，语气平和自然，然后转身，提起行李包，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朝分配给他的宿舍方向走去。
那些探究、冷淡、甚至隐隐带着火药味的目光似乎还在看着他。
严渊并没有回头。
瓦迪的话的确实实在：训练场上见真章。
想要在英格兰更衣室获得一席之地，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