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死寂如墓。粘稠毒瘴被方才惊天碰撞短暂驱散,却又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从嶙峋石柱的阴影里无声涌回,将那无面石像滚落后露出的坑洞重新包裹。
虚尘的手掌紧贴着沐林雪后背玄衣破损处。温煦磅礴的琉璃佛力如同涓涓暖流,源源注入,与那缕顽固缠绕的紫气邪毒激烈交锋,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肌体的瞬间绷紧,以及那冰封之下竭力抑制的细微颤抖。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血腥气、佛力净化邪毒的焦糊气、还有她发间一丝极淡的冰雪气息,混杂在一起,萦绕鼻端。
沐林雪背脊挺直如标枪,任由那带着不容抗拒意味的温厚手掌贴在自己从未被外人触碰的后心。净化的灼烫感透过衣衫,仿佛直接烙在肌肤上,更烙在她冰封已久的心湖深处。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灼热的悸动与慌乱在胸腔翻滚,又被她以强大意志死死压入深渊。唯有左手紧握的血螭刀锷,指节捏得青白,无声诉说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桀桀桀…好一对情深义重的亡命鸳鸯!”毒爪鬼阴磷抱着焦黑断腕,蜷缩在石柱下,发出怨毒的嘶嚎。方才虚尘含怒一击的明王怒焱,险些将他焚为灰烬。 “佛火护体?我看你能撑几时!”骨笛鬼曲幽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眼中怨毒几乎凝成实质,折断的半截骨剑指向虚尘,“石魄!花蛛!圣主意志不容亵渎!趁他们伤重力竭,夺匣!炼魂!”
吼! 巨力鬼石魄的回应是一声震天咆哮!他那双本就如同铜铃般的巨眼瞬间爬满血丝,靛蓝刺青如同活物般在虬结的肌肉上蠕动!沉重的九环鬼头刀高高举起,刀身缭绕起一层粘稠的黑红色煞气!一股蛮横、暴虐、丧失理智的气息轰然爆发! 邪功·疯魔血屠! 刀未落,狂暴的罡风已刮得人脸生疼!他如同一头发狂的远古凶兽,携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意志,九环刀撕裂浓雾,带着开山断岳之势,狠狠劈向正在为沐林雪疗伤的虚尘头顶!所挟威势,竟比先前更盛三分!
与此同时! 蛊婆花蛛妖媚的脸庞扭曲如恶鬼!她腰间皮囊齐齐鼓胀,数道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毒虫蛊物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有通体赤红、振翅如刀的“血焰刀螂”;有细如牛毛、聚散如雾的“噬心蛊虻”;还有一条通体碧绿、头生肉瘤的“腐髓线蛇”!毒虫蛊雾交织成一张斑斓剧毒的死亡罗网,铺天盖地罩向沐林雪周身!其意不在伤敌,只为牵制,让她无法援手虚尘!
曲幽则强忍断腕剧痛,仅存的左手捏起一个古怪印诀,口中急速念诵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咒文!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粘稠的沼泽,瞬间笼罩虚尘!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疯狂引动他背后枯荣秘匣内那股冰冷的邪念共鸣! “呃啊!”虚尘身躯剧震!本已压制的秘匣邪念如同被浇灌了滚油的毒蛇,猛地抬头,疯狂冲击着他固守的佛心!净化沐林雪邪毒的佛力顿时一滞,额角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杀局再临!石魄正面碾压,花蛛毒蛊牵制,曲幽邪咒引动秘匣反噬!虚尘疗伤未尽,佛心受内外夹击,几近油尽灯枯!沐林雪被毒蛊缠身,血螭刀灰白刀芒吞吐不定,急切间难以冲破这精心编织的毒蛊之网!
“虚尘大师!”苏青竹在祭坛边缘看得肝胆俱裂,不顾一切挥动药锄冲来,却被石魄刀罡余波扫中,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就在石魄那缠绕着黑红煞气的九环鬼头刀即将劈碎虚尘头颅的刹那! 沐林雪那双冰封的凤目中,骤然炸裂出前所未有的决绝锋芒!她不再理会周身盘旋的致命毒蛊! 左掌五指猛地张开,竟是硬生生拍向自己右肩!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蕴含着玉川玄鸟最精粹的生命本源与星元杀意,狠狠喷在血螭刀身之上! 血祭·星陨! 嗡——! 血螭刀发出一声凄厉如凤凰泣血的长鸣!黯淡的灰白刀芒瞬间被染上刺目的猩红!一股凶戾、霸绝、仿佛要焚尽星辰、寂灭万物的恐怖气息,从刀身轰然爆发!盘旋的毒蛊被这血气一冲,发出尖锐哀鸣,纷纷爆裂成腥臭的浆液!
血刀扬起!目标——石魄! 并非斩向他的刀,而是斩向他的胸膛!以命换命!围魏救赵!
石魄眼中疯狂的血芒猛地一滞!他感觉到了!那柄猩红血刀蕴含的毁灭气息,足以在他劈碎虚尘头颅之前,先一步将他开膛破肚!死亡的寒意瞬间浇灭了一丝疯狂!劈落的鬼头刀下意识地回手格挡!
时机稍纵即逝! 就在石魄刀势回收、心神被夺的万分之一瞬! 虚尘动了!他并非闪避,而是将贴在沐林雪背心的右掌猛地收回!左手闪电般在胸前捏了一个极其玄奥古朴的印诀——拇指内扣如金刚杵,食指微屈似拈花,中指斜竖若降魔剑锋!正是昨夜在伽蓝残卷上残缺不全、却与他佛心无比契合的“清净天华印”雏形!
印诀初成,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浓缩到极致的琉璃金光,带着洞穿一切邪障的纯净意志,快如闪电,狠狠点向沐林雪背后那处已被佛力净化大半、仅剩最后一丝顽固紫气的伤口! 琉璃佛心·天华破秽! 噗! 指尖精准无比地刺入那缕邪气核心!
滋——! 如同沸汤泼雪!最后那丝粘稠如活物的紫气邪毒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啸,瞬间被精纯的天华佛力彻底净化、湮灭!沐林雪浑身一颤,玄衣后背那道深紫色的爪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邪异光泽,只余下衣衫破损和淡淡的灼痕。
几乎在邪毒尽除的同一刹那! 虚尘点出的右手剑指毫不停留,顺势回旋,带着尚未散尽的“天华”佛光,在身前虚空划过一个完整的圆! 伽蓝手印·圆镜无瑕!
嗡——! 一面由纯粹琉璃佛力构成的、清澈透明却坚韧无比的光镜,瞬间在虚尘身前凝聚成形!镜面流转着清净无垢的微光,映照出石魄因格挡血刀而略显迟滞的狰狞面孔!
轰!!! 石魄回防的九环鬼头刀,裹挟着残余的疯魔煞气,狠狠劈砍在这面突兀出现的琉璃光镜之上! 如同重锤砸响洪钟!震耳欲聋的金铁轰鸣响彻山谷! 光镜剧烈震颤,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虚尘如遭重击,脸色煞白,嘴角鲜血溢出,身形踉跄后退!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维持着圆镜不散! 咔嚓! 光镜终究承受不住巨力,轰然破碎!然而,石魄这必杀一刀的恐怖力道,也被抵消了大半!破碎的琉璃佛芒如同无数锋利的碎片,反向激射,在石魄裸露的胸膛上划出数十道细密的血口!
“呃啊!”石魄痛吼一声,攻势彻底瓦解,狼狈后退数步。
“怎么可能?!”曲幽的邪咒被这瞬间的惊变打断,眼中满是骇然。花蛛更是脸色惨变,心疼地看着满地爆裂的毒蛊残骸。
沐林雪压力骤减!猩红的血螭刀光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刀尖斜指,冰冷的杀意牢牢锁定惊怒交加的石魄与花蛛!虚尘虽面色苍白,但佛心枷锁尽去,琉璃眸光重新变得清亮坚定,与沐林雪并肩而立,气息隐隐相连。佛光与血气,竟在对抗邪魔的同仇敌忾中,形成一种奇异的交融。
就在这短暂对峙、杀机一触即发的间隙! 嗡…嗡…嗡… 一阵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震动,陡然从祭坛中心那无面石像滚落的坑洞中传来!伴随着这股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浩瀚、却又纯净温和的湛蓝光芒,如同初生的星辰,透过翻滚的毒瘴,穿透而出!
那光芒带着一种镇压邪秽、抚慰心灵的奇异力量,甫一出现,便让整个山谷沸腾翻滚的邪气为之一滞!九幽四鬼身上的邪功气息如同被泼了冷水,竟有几分萎靡!
“玉璧?!”苏青竹挣扎着爬起,看着那蓝光,失声惊呼,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望光芒,“是先祖封印邪物的‘净髓玉璧’!它…它还在起作用!”
几乎在蓝光亮起的同时! 虚尘背后沉寂片刻的枯荣秘匣,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匣内那股冰冷邪念如同饥饿万年的凶兽,感应到这纯净蓝光的瞬间,迸发出贪婪到极致的疯狂!冲击之力远超之前数倍! “噗!”虚尘猝不及防,心神剧震,压制秘匣的佛力瞬间被冲开一丝缝隙,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被震得向后倒飞!
“虚尘!”沐林雪脸色骤变,血螭刀光回护,身形疾闪欲援!
然而,变故更快! 一道瘦长、佝偻、裹挟着极度灰败与死寂气息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毫无征兆地从祭坛后方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里飘出!速度之快,超越了视觉!
他枯槁如僵尸的手中,握着一柄断刃——刃身乌黑,布满扭曲的暗红血槽,断口处犬牙交错,散发着无尽的怨毒与诅咒!赫然是昨夜苏青竹提及、十年前苏临渊入林时所持的随身佩刀“百草锋”! 此刻,这柄断刃之上,却缭绕着浓烈到实质的污秽黑气!
“临渊吾儿…献祭…终至…”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朽木摩擦的声音,从黑影口中发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慈爱!他抬起枯爪,那缭绕着污秽黑气的断刃,带着洞穿一切的怨毒死意,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鬼魅般刺向——那湛蓝光华的源头!祭坛中心的坑洞! 他要毁掉这最后的镇压之物,释放邪物!
“爹——?!不!!”苏青竹看清那黑影扭曲却依稀熟悉的面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