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悬停半空,周身萦绕着冰冷暴戾的气息,如同择人而噬的凶星。它那双燃烧着贪婪绿火的木头眼珠,死死钉在守拙老道怀中那堆散发着诱人灵光的下品灵石上。虽然品质远不如刚才啃掉的那些,但此刻在它眼中,那就是唯一的目标,是胆敢挑衅它“进食权”的罪证!
守拙老道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扎在他的背脊上。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糊满泥血泪,对上阿木那双毫无感情的绿瞳,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冲到了天灵盖,连怀里的灵石都感觉不到温暖了。他嘴唇哆嗦着,想求饶,想解释,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吼!”
阿木再次发出一声短促而暴戾的咆哮,小小的木头身体如同陨石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而下!目标明确——守拙老道怀里的灵石堆!那两排寒光闪闪的金牙,在守拙绝望放大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师尊!” 陈峰惊骇欲绝,靠着门板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扑过去救援,却感觉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根本迈不动步!腹中那“金属秤砣”此刻仿佛重逾万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木!不可以!”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迷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阿阮!
她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那个缺了条腿的木偶,站起身来,歪着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如同炮弹般砸下的阿木,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那神情,就像在教训自家贪嘴偷吃的小狗。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气势汹汹、凶焰滔天的阿木,在距离守拙老道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竟硬生生地刹住了身形!它悬停在那里,木头身体因为急停而微微震颤,发出“咯吱”的轻响。它眼中的绿芒依旧炽盛,贪婪地盯着灵石,却真的没有再扑下去,只是喉咙里发出极度不满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嗬嗬”声,像在抗议。
守拙老道死里逃生,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抱着灵石的手却更紧了。
阿阮迈着轻快的步子,几步就走到阿木下方,仰着小脸,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阿木那歪着的木头脑袋,语气带着点嗔怪:“阿木,不乖哦!那是掌门师伯的东西,不能抢!饿了也不能抢别人的,知道吗?要讲道理!”
讲道理?
跟一个啃金嚼铁生吞灵石的木头祖宗讲道理?!
陈峰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铁雄布满凝重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极其荒谬的错愕。
更让人眼珠子掉出来的是,阿木眼中的绿光,竟然在阿阮那毫无威慑力的“训斥”下,真的稍微收敛了一丝!虽然喉咙里的“嗬嗬”声依旧充满暴躁和不满,但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却诡异地减弱了不少。它甚至有些委屈地、幅度极小地晃了晃脑袋,像是在躲避阿阮的手指。
“对嘛,这才乖。” 阿阮满意地点点头,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她完全无视了地上狼狈不堪的守拙和远处剑拔弩张的铁雄,注意力又回到了灵石上,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咦?这些亮晶晶的小石头,闻起来好舒服呀……阿木,你是不是想吃这个?”
阿木喉咙里的“嗬嗬”声瞬间变得急促起来,绿光又亮了一分,死死盯着灵石。
“嗯……” 阿阮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弯腰从守拙老道死死抱着的灵石堆里,小心翼翼地——抠出来一块最小的、光泽也最黯淡的下品灵石碎片,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
守拙老道的心都在滴血!但他一动不敢动,生怕刺激到头顶那个煞星。
阿阮捏着那小小的灵石碎片,踮起脚尖,努力递到悬停的阿木嘴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喏,阿木,只能吃一小块哦!尝尝味道就好了!吃多了会肚子痛的!”
那哄小孩般的语气,让陈峰和铁雄的眼角同时剧烈抽搐。
阿木眼中的绿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似乎在“一小块”和“全部”之间艰难抉择。最终,对灵石的渴望压倒了“全部占有”的凶性(或者说,是阿阮那看似无害却莫名让它“听话”的气息起了作用?)。它猛地低下头!
“咔嚓!”
一声脆响。
阿阮指尖那块小小的灵石碎片瞬间消失,被阿木囫囵吞下。它甚至意犹未尽地用木头舌头(如果它有的话)的位置,舔了舔那两排金牙,发出“滋溜”一声轻响。眼中的绿光似乎满足地微微闪动了一下,但很快又贪婪地望向守拙怀里剩下的灵石。
“好了好了,一小块就够了哦!不能再吃了!” 阿阮立刻收回手,背在身后,像藏起糖果的小女孩,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对阿木说:“你看掌门师伯都受伤了,我们要尊老爱幼!阿木乖,回去玩吧!” 说着,她还指了指角落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木偶。
阿木悬浮在半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极度不满的“咕噜”声,像一头被强行按住进食的凶兽。它那双绿油油的鬼火眼珠,在阿阮天真的小脸和守拙怀中那堆诱人的灵石之间来回扫视,贪婪与某种被“安抚”下去的暴戾交织挣扎。
最终,或许是阿阮那毫无道理却异常坚定的“哄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一小块灵石碎片暂时压下了它最汹涌的饥饿感。阿木极其不情愿地、带着一股浓重的怨气,缓缓地、僵硬地转过了身体。
它放弃了守拙老道怀里的“主菜”。
但它的目光,却如同刮骨钢刀般,猛地扫向了院子里的其他地方!
那些被狂风卷得到处都是、散落在尘土里、草丛中、房檐下、墙角边的……零散灵石!虽然不成规模,但数量依旧可观!
“吼!”
阿木发出一声带着宣泄和贪婪的短吼,不再有丝毫犹豫,身体化作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木色残影!
“咔嚓!” 一块嵌在墙缝里的下品灵石被它抠出来嚼碎。
“咔嚓!” 一块滚落在野草根部的被它吸溜进去。
“咔嚓!” 一块掉在破水缸边缘的也没能幸免。
它不再追求大堆,而是如同最贪婪、最高效的清道夫,开始了对院落里所有“漏网之鱼”的地毯式扫荡!所过之处,寸灵不留!那“咔嚓咔嚓”的催命魔音再次响起,虽然不如之前吞噬漩涡时那么密集疯狂,却更加持久,更加令人心焦,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磨着守拙和陈峰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守拙老道看着阿木转移了目标,紧绷的心弦终于稍微松了一点点,但看着那怪物如同蝗虫过境般扫荡着院子里散落的灵石,依旧心疼得直抽抽。那可都是钱!是他计划中用来买精金矿渣喂饱陈峰这个“金灵道体”、以期咸鱼翻身的本钱啊!现在,全便宜了那个木头祖宗!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将怀里这堆“幸存”的灵石收好,却浑身脱力,动弹不得。
“守拙掌门!” 铁雄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再次刺破院中那令人窒息的“咔嚓”背景音。他撤去了身前的灵力护盾,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一步步走近,残缺的玉算盘在他手中散发着森然的寒光。“贵宗的‘家事’,本座没兴趣管。但玄天盟的账,该清一清了!紫晶矿,或者等值的抵押物!今日若拿不出,灵傀宗即刻除名!勿谓言之不预!”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院子,扫过抱着灵石苟延残喘的守拙,扫过靠在门边面如死灰的陈峰,最后又带着深深的忌惮,瞥了一眼远处正忙着“扫地”的阿木。意思很明确:你们这破宗门都快被自己养的怪物啃光了,还有什么能抵债?
守拙老道浑身一颤,脸上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更大的绝望取代。债务!这催命的债务!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铁雄,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哀求和挣扎:“铁…铁执事…您…您也看到了…我灵傀宗…实在是…能不能…再宽限几日…老道我…我砸锅卖铁…”
“宽限?” 铁雄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斩钉截铁,“玄天盟法度如山!宽限?守拙掌门,你是想让本座也尝尝贵宗这‘灵傀’的金牙利齿吗?” 他意有所指地再次看向阿木的方向。
守拙老道如遭雷击,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喘息。他知道,铁雄不是在开玩笑。玄天盟的威势,绝非他这穷得叮当响的破落宗门能抗衡的。别说阿木,就算再来十个阿木,也挡不住玄天盟碾碎他们的决心。
陈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亲爹跑了,最后的希望(灵石)被阿木啃得七七八八,掌门半死不活,玄天盟的屠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难道灵傀宗今天真的要除名?而他陈峰,这个被强塞进来的冤大头,就要跟着一起玩完?违约十倍赔偿外加承担宗门所有债务?把他爹陈百万连皮带骨卖了也赔不起啊!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他靠着冰冷的玄铁大门,感受着上面被阿木啃噬出的深深牙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随时会粉身碎骨的巨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咳咳…铁执事…” 守拙老道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困兽,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混杂着恐惧、不舍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指向破败道观那黑洞洞的正堂大门,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抵押…抵押之物…有…就在…就在祖师堂…那幅…那幅无脸祖师画像…后…后面…有…有东西…”
无脸祖师画像后面的东西?!
陈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茫然。那幅挂在正堂最深处、画着一个没有五官、只有模糊道袍轮廓的诡异画像?那后面藏着能抵债的东西?这老骗子又在搞什么鬼?
铁雄冰冷锐利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守拙老道脸上,似乎想从他扭曲的表情中分辨真伪。他沉默了几息,手中的玉算盘残骸微微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最终,他缓缓点头,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带路。”
守拙老道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抱着那堆“幸存”的灵石,艰难地、一步一挪地朝着正堂大门爬去,每挪动一下,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那佝偻的背影,在满地狼藉和远处阿木那永不停歇的“咔嚓”声中,显得无比凄凉和卑微。
陈峰咬了咬牙,强撑着腹中那沉重如山的坠胀感和双腿的酸软,也挣扎着跟了上去。不管那老骗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那或许是唯一的、渺茫的生机了。
铁雄面无表情,如同押解囚犯的狱卒,跟在两人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远处还在“清扫战场”的阿木。
三人(或者说两人一爬)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破败道观那幽深黑暗的正堂大门内。门外,只剩下阿阮依旧蹲在角落,对着一个木偶喃喃自语,以及阿木那永不知疲倦的、如同磨牙般的“咔嚓”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孤独地回响。
正堂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灰尘和香烛混合的怪异气味。几缕惨淡的光线从屋顶的破洞漏下,勉强照亮了神龛上那尊布满蛛网、漆皮剥落得看不出原貌的泥塑神像。
而在神龛正上方,那面斑驳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极其诡异的画像。
画布已然泛黄发脆,边角卷曲。画中之人身着古朴的道袍,身形轮廓倒是清晰,但本该是脸庞的位置,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片模糊的、仿佛被水晕开又干涸了的混沌色块。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死寂、甚至带着点阴森的气息,从这幅无脸画像上幽幽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压抑的正堂之中。
陈峰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被那无脸的“目光”穿透了灵魂。铁雄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锐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守拙老道艰难地爬到画像下方,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了好一会儿。他死死抱着怀里的灵石,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慰藉。他抬头,浑浊的老眼充满复杂地看着那幅无脸画像,恐惧、敬畏、不甘……种种情绪交织。最终,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摸向画像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如同霉点般的凸起。
“铁…铁执事…此…此物…乃是我灵傀宗…最后…最后的底蕴…” 守拙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悲怆,“其价值…绝…绝对远超那紫晶矿…只…只求您…宽限…宽限些时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尽力气,按下了那个“霉点”。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机括开启的脆响,在死寂的正堂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幅无脸祖师画像,连同后面那块斑驳的墙壁,竟然悄无声息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然后……向旁边平滑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更加古老、带着浓重铁锈和尘埃味道的气息,瞬间从洞口里涌了出来!
密室?!
陈峰瞳孔猛地一缩!这破道观里居然还藏着密室?这老骗子果然还有压箱底的东西!
铁雄眼中精光爆射,一步跨前,强大的神识瞬间探入那漆黑的洞口,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之色!
“这…这是…?!”
(第二十章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