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上的晨露沾湿了孙悟空的鞋尖。
他握着破妄斧的手松了又紧,斧柄上还残留着方才斩裂混沌核心时的震颤,那震颤顺着掌心窜进血脉,像极了当年在花果山扛着金箍棒跑过青石板路时,老猴儿们拍他后背的温度。
\"九世轮回的封印...碎了。\"镇元子的声音撞进耳中,孙悟空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他望着镇元子掌心的天地宝鉴,青铜镜面裂成蛛网的刻痕里,新的纹路正像活物般蠕动——那分明是凶兽的脊骨,是利齿,是正在睁开的眼睛。
\"这纹路...\"女娲上前半步,指尖轻轻拂过镜面,五彩石残留的清光在她指节流转。
她的声音比方才轻了些,像一片被风托着的羽毛:\"当年补天时,我在混沌气里埋了灵智种子,为的是让这股力量能辨善恶。
可如今...\"她抬眼时,眼尾的细纹里凝着薄霜,\"种子发了芽,却惊到了不该惊的。\"
禺狨王的羽扇在掌心叩出轻响。
他因果眼里的星芒尚未褪尽,此刻闭目凝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是强行推演因果的代价。
众人看着他喉结滚动两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忽然\"咳\"地一声,嘴角洇出淡红:\"有...有团黑雾。\"他睁开眼时,因果眼的金纹里翻涌着阴云,\"黑雾裹着座青铜台,台上有个影子...太高了,我看不清脸。\"
牛魔王突然抬起头。
他脸上还沾着焦土,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磨:\"俺去。\"众人望去,他膝盖上的焦土簌簌往下掉,方才跪出的深痕里,几株嫩绿的草芽正颤巍巍钻出来,\"当年被幽冥控着时,俺总梦见座青铜台。
许是...\"他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脆响,\"许是那东西在俺脑子里留了路。\"
通天教主的青萍剑入鞘声格外清亮。
众人转头时,他已负手站在裂隙边缘,衣袂被晨风掀起:\"三十三重天的残阵该醒了。\"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散作几点星光,像被风卷走的蒲公英。
孙悟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方才那人说\"比当年的我有血性\"时,眼角的皱纹是松的——原来上古大能动了真性情,倒比那些端着的神仙可爱。
\"杨戬。\"女娲忽然唤了一声。
那青年正弯腰捡地上的三尖两刃刀,指尖触到刀刃时顿了顿。
他第三只眼的监视光纹已完全褪去,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墨色,像块浸了水的玉。\"你这双眼睛...\"女娲的指尖虚点在自己眉心,\"本就是照妖镜的灵,照得见虚妄,也该照得见...\"她没说完,目光扫过镇元子的宝鉴,又扫过孙悟空手中的破妄斧。
孙悟空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衣角。
低头看时,是株刚冒头的狗尾草,嫩得能掐出水来。
他蹲下身,用斧背轻轻拨了拨草叶,草尖立刻卷成个小问号。\"老猴儿们说,草芽冒头时,春天就真的来了。\"他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软,\"可这春天...\"他抬头望向翻涌的朝霞,霞光里似乎有青铜的反光在闪,\"得守好了。\"
禺狨王的羽扇\"唰\"地展开。
他望着孙悟空的侧影,扇面上的星图突然亮了起来——那是他用因果之力烙下的标记。\"去归墟海眼。\"他说,扇骨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我推到半道的因果,那里有线索。\"
牛魔王已经站了起来。
他拍掉膝盖上的土,每拍一下,就有草籽从焦土里蹦出来。\"俺在前头走。\"他瓮声瓮气地说,脚步却放得很轻,像是怕踩碎了刚冒头的草芽,\"要是那青铜台真在...俺这把老骨头,总还能扛两下。\"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重新握在了手里。
他望着牛魔王的背影,第三只眼忽然微微发烫。
那热度从眉心漫开,像有团火在眼眶里烧。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东方——那里的朝霞最浓,浓得像要滴出血来。
\"走。\"孙悟空站起身,破妄斧在肩头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望着众人,忽然笑了:\"当年在花果山结拜时,老七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今儿这难...\"他握紧斧柄,指节泛白,\"咱们同当。\"
晨风卷着青草香掠过焦土。
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清越得像片碎玉。
杨戬望着东方的朝霞,第三只眼里的墨色突然泛起涟漪——那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过云层,朝这里而来。
杨戬第三只眼的灼痛突然加剧,像有根烧红的银针正往眉骨里钻。
他踉跄半步,三尖两刃刀险些脱手——这痛感与方才望向东天时的温热截然不同,倒像是某种蛰伏的灵识被彻底唤醒了。
\"照得见虚妄,也该照得见...\"女娲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杨戬咬牙闭眼,任由那灼痛顺着经脉窜遍全身。
第三只眼的墨色纹路开始流转,像滴墨在清水里晕开,先是模糊的轮廓,接着是翻涌的气浪,最后——
\"找到了!\"他猛然睁眼,第三只眼迸出刺目金光,映得整张俊脸都泛起琉璃般的光晕,\"东南方向,十里外!\"他抬手直指焦土尽头翻涌的朝霞,指尖微颤,\"那股力量...像是被封在青铜里的雷霆,压得云层都在往下沉。\"
孙悟空的破妄斧\"嗡\"地轻鸣。
他望着杨戬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这声响像极了当年在东海龙宫,金箍棒初次认主时的震颤。\"走。\"他说,声音比刚才更沉,掌心的斧柄被握出汗渍,\"老七说得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禺狨王的羽扇\"唰\"地合拢,扇骨重重敲在掌心。
他因果眼里的阴云还未散尽,此刻却强撑着露出个淡笑:\"我这因果线断在归墟海眼,倒不妨先去会会这新冒头的。\"话音未落,他已当先迈出步子,青灰色道袍下摆沾了焦土,却走得比谁都快——方才咳血的痕迹还在嘴角,被风一吹,泛出暗红的痂。
牛魔王的牛蹄在焦土上踏出深印。
他本落在最后,此刻却\"呼\"地窜到最前,脖颈上的铁铃铛撞出闷响:\"俺开路!\"他低头时,睫毛扫过草芽,忽然顿住——方才跪出的浅坑里,那株狗尾草正舒展着新叶,草尖上还挂着他方才滴落的泪。
他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草叶,又慌忙缩回手,像怕烫着什么宝贝:\"都跟紧了,别踩坏嫩芽。\"
女娲的指尖抚过眉心。
她望着杨戬第三只眼的金光,忽然抬手召出半块五彩石——那是补天剩下的残片,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与杨戬眼中的金芒遥相呼应。\"当年埋的灵智种子...\"她轻声说,石片在掌心缓缓旋转,\"许是被这股力量惊醒了。\"话音未落,石片突然裂开细纹,像冰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撞。
通天教主的青萍剑突然出鞘三寸。
他站在队伍最后,白发被风掀起,目光却始终锁着东南方:\"三十三重天的残阵...\"他低笑一声,剑鸣声里带着几分怀念,\"当年我布这阵时,可没料到会被用来挡后世的劫。\"他屈指弹剑,清越的嗡鸣穿透晨雾,惊得远处的鸟群扑棱棱飞起。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咔\"地合上。
他望着镜面最后一道蠕动的纹路,忽然将宝鉴往怀里一收:\"九世轮回的印记,在那方向淡了。\"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许是新的轮回要开始了。\"说罢,他提了提道袍,竟踩着焦土小跑起来——这地仙之祖向来最是从容,此刻却比谁都急。
晨风卷着青草香掠过众人衣摆。
孙悟空走在中间,听着前后的脚步声:牛魔王的重,禺狨王的轻,杨戬的稳,女娲的柔,通天的沉,镇元的急。
他忽然想起五百年前的花果山,七个身影踩着青石板跑过,老猴儿们举着野果笑骂\"又去偷桃\"——那时的脚步,也是这样叠着,撞出一片热闹的响。
\"你们说,这股力量会是啥?\"牛魔王的声音突然炸响,震得草叶上的露珠簌簌往下掉。
他回头时,牛眼瞪得溜圆,眼角还沾着没擦净的焦土,\"是幽冥的余孽?
还是那青铜台上的影子?\"
通天教主的剑刃在阳光下划出银弧。\"不管是什么。\"他说,声音像淬了冰的铁,\"新的战斗,要开始了。\"他抬手指向东南方,那里的朝霞不知何时褪了色,云层里透出青灰色的光,像块被砸裂的玉。
孙悟空握紧破妄斧。
他望着前方翻涌的云层,忽然想起方才那株狗尾草——嫩芽从焦土里钻出来时,总得先顶开压着的碎石。\"若是敌人...\"他轻声说,斧柄上的纹路突然亮起红光,\"便用这斧劈开。
若是朋友...\"他转头看向众人,目光扫过牛魔王沾着草屑的后背,扫过禺狨王染血的嘴角,扫过杨戬第三只眼里未褪的金光,\"便用这命护着。\"
众人的脚步突然一滞。
东南方的云层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苏醒。
风里飘来青铜的锈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那是埋在地下千年的金属,终于重见天日的味道。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收缩成细线。
他望着前方,声音发紧:\"到了。\"
众人抬头。
晨雾中,隐约浮现出一段残墙的轮廓。
墙身上刻着扭曲的纹路,像凶兽的脊骨,像利齿,像正在睁开的眼睛——与镇元子天地宝鉴上蠕动的刻痕,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