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的脊背重重砸在龟裂的地面上，指尖深深抠进石缝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仰起头时，瞳孔里翻涌的不再是混沌雾气，而是某种近乎破碎的灰败——方才小七那片桃花光雾撕开了他对混沌本源的最后一丝掌控。
喉间突然溢出腥甜，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血珠落地便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洞。
\"不——！\"这声嘶吼像被碾碎的青铜古钟，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归墟海眼方向的震动陡然加剧，原本勉强维持的光膜骤然迸出蛛网般的裂纹，头顶悬浮的星斗碎片如暴雨倾盆坠落，其中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片擦过杨戬的左肩，在甲胄上划出刺啦声响。
孙悟空的虎口被盘古斧震得发麻。
他望着小七逐渐凝实的身影，少年发梢还沾着桃花瓣，像极了五百年前蹲在水帘洞石缝前刻名字的模样。
可此刻光膜下的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他能清晰听见空间崩塌时那种类似丝绸撕裂的尖啸——再拖下去，别说唤醒小七，他们连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
\"禺狨！\"他转头时，鬓角的猴毛被坠落的星芒扫得根根竖立。
禺狨王早有准备。
他额间的监察纹正渗出极淡的黑血，却被小七飘来的桃花光雾裹住，那些细小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暗红的晶砂。
他闭了闭眼，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因果线，那线穿过光膜裂痕，又绕着归墟方向的震动源打了个结。
空间崩塌的速度陡然一滞，原本每秒蔓延三寸的裂痕，此刻像被按了慢放键。
\"只能缓半柱香。\"禺狨王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沙哑，他抬手抹掉额角的血晶，指腹在掌心蹭了蹭，\"但足够你们做该做的事。\"
女娲的五彩石突然泛起温热的光。
她将石子轻轻按在光膜上，石面立刻蔓延开五色涟漪，那些坠落的星斗碎片撞在涟漪上，竟像投入水潭的石子般打起转来。\"混沌本源需要善意作为引信。\"她望向小七的目光带着几分欣慰，\"他刚才用爱意缝合空间时，本源已经开始软化了。\"
牛魔王的铁叉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原本燃烧本命精元时幽蓝的火焰，此刻被桃花光雾一激，\"轰\"地窜起三尺高的赤金焰。
他反手将铁叉插进地面，妖力如沸腾的岩浆般顺着叉柄灌入光膜：\"俺老牛还能撑！
当年在火焰山被老君丹炉烤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没认过怂！\"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裂痕处渗出淡金的天道之力，那些细碎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将刀尖点地，第三只眼突然睁开——以往冰冷的监察之光，此刻竟染上几分温度：\"空间稳定度提升至七成。\"他抬头看向孙悟空，\"大圣，需要我做什么？\"
小七的掌心突然绽放出整树桃花。
粉白的花瓣不是飘，而是像有生命般窜向每道裂痕，所过之处空间碎片发出清脆的\"叮\"声，像在演奏某种古老的歌谣。
他望着自己重新变得温暖的手，又望向孙悟空，眼角泛着水光：\"大师兄，我好像...能摸到心跳了。\"
孙悟空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想起五百年前那个春夜，小七蹲在水帘洞外的石缝前，用磨钝的指甲一笔一划刻\"小七\"两个字。
那时少年的手又冷又瘦，他心疼地把人捞进怀里，说等桃树开花就刻个更好的。
此刻石缝里的野桃树真的开了，花瓣穿过时空落在小七发间，也落在他紧攥盘古斧的手背上。
\"小七。\"他放轻了声音，像怕惊飞枝头的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蹲在瀑布后面哭，说找不到回家的路。\"
小七的眼睛亮起来：\"记得！
大师兄把我扛在肩上，说花果山就是家！\"
\"那你记得去年中秋吗？
你偷喝了我藏的百花酿，抱着桃树说要给每朵桃花都取名字。\"
\"记得！
我给最大的那朵取名'大师兄'，第二大的叫'花果山'！\"
孙悟空的拇指轻轻摩挲斧柄上的刻痕——那是小七去年偷偷刻的，歪歪扭扭的\"齐天大圣\"。
他望着少年眼中越来越清晰的倒影，突然将盘古斧倒转，用斧柄轻轻碰了碰小七的额头：\"现在，跟着我念。\"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裹着五百年的风雨与温柔：\"混沌本源，以爱为引，化创世之力。\"
小七重复的瞬间，整片空间突然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疯狂坠落的星斗碎片悬在半空，归墟的震动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粉色的光雾从小七体内涌出，裹着他和孙悟空，在光膜中央凝成一个流转着桃花纹路的茧。
\"不！这不可能——！\"
幽冥的嘶吼穿透了茧壁。
孙悟空转头望去，正看见那道混沌身影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皮肤开始崩裂，露出下面蠕动的黑雾，那是本源被剥离的征兆。
幽冥抬起手，指尖凝聚的混沌之气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泛着令人作呕的紫——他在燃烧自己的神魂。
\"小心！\"禺狨王的声音带着急喘，他刚要再次拨动因果线，却见女娲已经抛出最后一块五彩石。
石子在半空炸裂成五色光网，精准地缠上幽冥的手腕。
但一切都慢了半拍。幽冥的指尖还是点在了光茧上。
剧烈的震动从接触点爆发，光茧表面瞬间爬满蛛网纹。
孙悟空感觉有把烧红的刀正往脑仁里钻，他死死护住小七的后颈，盘古斧自动浮起，斧刃绽放出开天辟地的金光，与光茧的粉色光雾交织成盾。
\"大师兄...\"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疼...\"
\"别怕。\"孙悟空的鼻尖抵着少年的额角，\"当年我被压在五行山下，想着你在花果山等我，就撑过来了。
现在换我护着你。\"他闭了闭眼，将混沌本源在识海里的脉络又理了一遍——还差最后一步，只要小七的善意彻底覆盖本源里的暴戾...
突然，一声清越的剑鸣刺破苍穹。
那声音像冰棱划破水面，又像晨钟撞碎雾霭。
幽冥的动作猛地一僵，他抬头望向三十三重天方向，瞳孔里第一次露出恐惧。
黑雾从他崩裂的皮肤里疯狂涌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面漆黑的盾。
剑鸣越来越近，空气里开始泛起细密的青芒。
剑鸣穿云裂雾而来时，孙悟空正将混沌本源在识海里梳理到第三十七道脉络。
光茧外的震动撞得他耳膜生疼，却在触及小七发顶的瞬间自动消弭——少年无意识往他颈窝蹭了蹭，带着体温的呼吸扫过喉结，像五百年前偷吃蜂蜜被逮住时的小把戏。
他低头时，正看见小七睫毛上沾着的桃花瓣，忽然想起昨夜在花果山，这孩子还蹲在桃树下数花苞，说要等花开时给每片花瓣编个故事。
\"是诛仙剑。\"女娲的声音穿透茧壁，带着几分释然。
她指尖的五彩石已褪成灰白，却仍固执地悬在半空，将最后一缕补天之力注入光网。
那些缠在幽冥腕间的五色丝线正寸寸崩断，每断一根，她的指尖便渗出一滴血珠，在半空凝成细小的虹。
幽冥的黑雾盾在青芒中扭曲变形。
他仰头望着三十三重天方向，喉间发出类似野兽濒死的呜咽——那柄剑的气息太熟悉了，是当年神魔棋局里，那个总抱着酒葫芦、说\"天道不公便斩了\"的疯道士。
剑鸣更近了，青芒化作实质的剑气，在他胸前割开三道血痕，黑雾顺着伤口往外涌，像被戳破的墨囊。
\"不！\"他嘶吼着踉跄后退，脚底的地面被混沌之气腐蚀出深沟。
左手死死攥住黑雾盾，右手却不受控地抬起——那是本能的防御，来自记忆里被诛仙剑挑断脊骨的痛。
当年他还是混沌父神座下最受宠的侍者，曾亲眼见这柄剑劈开三重混沌海，斩落过九位法则之神。
光茧内的孙悟空突然睁开眼。
他能清晰感知到，小七体内的善意正在与混沌本源里的暴戾拔河，此刻因诛仙剑的介入，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些。
他低头吻了吻小七发顶，将盘古斧的斧柄塞进少年掌心：\"小七，跟着我，把本源往左边引。\"少年懵懵懂懂地应了，指尖刚触到斧柄，粉白的桃花便顺着斧纹蔓延，与开天金光缠绕成缎。
\"老牛！\"禺狨王的因果线突然绷直如弦。
他望着牛魔王颤抖的铁叉，喉结动了动——那柄叉上幽蓝的火焰正在褪成暖橙，是妖丹即将苏醒的征兆。
果然，牛魔王突然发出一声闷吼，铁叉\"当啷\"坠地，他双手抱头跪坐，额间的牛角渗出暗红的血：\"这...这不是俺的意思！
那黑雾...在啃俺的魂！\"
女娲的血珠突然在半空炸裂。
她踉跄一步，被禺狨王及时扶住。\"本源松动了。\"她望着牛魔王，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混沌的控制需要绝对的恶意，小七的善意正在瓦解它。\"话音未落，牛魔王突然暴起，浑身妖力如火山喷发，朝着幽冥的后心撞去——这是他五百年前在火焰山练就的\"焚天冲\"，能撞碎一座小山。
幽冥的黑雾盾在剑气与妖力的夹击下终于破碎。
他被牛魔王撞得飞出去三丈，撞在归墟海眼的光膜上。
光膜发出刺耳鸣叫，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他抹去嘴角的黑血，抬头时眼底的灰败更浓，却扯出个癫狂的笑：\"蝼蚁就是蝼蚁，撞断肋骨也伤不了我！\"说着抬手一抓，牛魔王的妖力突然被抽走大半，他像断线的风筝摔在地上，咳出两口黑血。
\"大圣！\"杨戬的声音带着焦急。
他的三尖两刃刀此刻完全愈合，刀身上流转着淡金的天道纹。
第三只眼的监察光不再冰冷，反而像探照灯般扫过战场：\"空间稳定度降到五成了！
归墟的震动频率在变，最多撑半柱香！\"
孙悟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光茧外的时空正在扭曲，小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掌心的温度却越来越高——本源的暴戾正在被善意吞噬，可还差最后一点。
他低头吻了吻少年的眼睛：\"小七，还记得我们在水帘洞刻的名字吗？
现在，你用桃花把它们画出来，好不好？\"
小七眨了眨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进他衣领。
但下一秒，他的掌心突然绽放出满树桃花。
那些花瓣不再是飘，而是如利箭般射向光茧内壁，所过之处，粉色光雾凝成细小的刻痕——正是水帘洞石缝里那歪歪扭扭的\"小七\"，还有去年中秋他偷偷刻在盘古斧上的\"齐天大圣\"。
幽冥突然发出尖叫。
他望着自己正在消散的黑雾，终于慌了神。
伸手去抓归墟海眼的光膜，却被女娲最后的五彩石碎片扎穿手掌。\"你们以为赢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混沌本源里的暴戾...是父神用十万神魔的怨恨养的！
就算你们拿走本源，那些怨恨...也会把你们的新世界撕成碎片！\"
诛仙剑的青芒终于笼罩全场。
通天教主的身影从三十三重天的残阵中踏云而来，道袍翻飞如鹤，手中的剑却比霜更冷。
他瞥了眼光茧里的两人，又望向浑身是伤的众人，突然笑了：\"小猴子，你欠我的酒，该还了。\"话音未落，诛仙剑划出一道青弧，直取幽冥的咽喉。
幽冥的黑雾盾再次凝聚，却比之前薄了三分。
剑刃刺破黑雾的瞬间，他喷出一口黑血，踉跄着后退，眼底的绝望几乎要实质化。
而在他后退的脚步里，一道极细的裂缝从心口蔓延到喉结——那裂缝里，隐约能看见一点幽蓝的光，像被封在冰里的星。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缩了缩。
他望着那道裂缝，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归墟海眼的轰鸣盖过。
光膜的裂痕已经蔓延到众人脚边，地面的凹陷处开始渗出混沌之气，腐蚀着一切接触到的东西。
孙悟空握紧小七的手。
他能感觉到，混沌本源的暴戾正在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小七掌心传来的温暖，像花果山的春风，像水帘洞的晨露，像所有他们一起刻在石缝里、斧柄上、桃树上的，关于\"家\"的记忆。
\"小七，\"他轻声说，\"我们该回家了。\"
光茧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粉金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