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外的天光漫过废墟,将孙悟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站在碎岩上,指节攥得发白,弑神枪杆上残留的温度渐渐冷却,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人气。\"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他低哑的声音撞在风里,惊起几只避世的玄鸟,扑棱棱掠过残垣。
山雾突然起了褶皱,一团青灰色的雾气在五步外凝成身形。
骊山老母的鹤氅沾着星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千年光阴:\"被天道带走了。\"她的声音像古寺檐角的铜铃,清越里浸着沧桑,\"关在天渊深处。\"
孙悟空的瞳孔骤缩,弑神枪嗡鸣震颤,枪尖在石面上划出半尺深的沟壑:\"天渊?\"
\"那是天道的囚笼。\"老母抬手虚点,空中浮起星图,\"三十三重天残阵的阵眼之下,有座倒悬的深渊。
犯了天规的仙佛,触了忌讳的神魔,都被封在那里。
镇守的...是二郎显圣真君。\"
风卷着碎沙打在孙悟空脸上,他忽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正好,我也有笔账要和那只天狗算。\"
老母袖中滑出一枚青玉简,表面爬满暗红符文,像凝固的血线:\"天渊的封灵阵由七十二道刻痕锁死,每道刻痕对应周天星斗。
弱点在...寅时三刻,奎木狼星位的刻痕会因星力潮汐松动。\"她将玉简塞进孙悟空掌心,\"但只能撑半柱香——若赶不上,你连深渊的影子都摸不着。\"
天渊外围的云气是灰黑色的,像被泼了墨的棉絮。
孙悟空收敛了周身气息,用七十二变化作个青衫天兵,混在巡逻队里。
他垂着眼,耳力却张到极致——梅山六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惯有的冷硬。
\"老四,你又和老七吵什么?\"是老大袁洪的声音,混着刀鞘撞击的轻响。
\"那厮非说我上次巡岗偷懒!\"答话的人嗓音粗哑,带着火气,\"老子守了三夜寒潭,手都冻得握不住刀,他倒说我躲在偏殿烤火?
等下老子非揪他去看巡岗录!\"
孙悟空嘴角微勾。
他早听六耳猕猴说过,梅山六圣里数老四金大升最是暴烈,当年在灌江口,曾为半坛桂花酿把巡河夜叉揍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此刻借着巡逻队换防的混乱,他故意撞翻了老四怀里的酒坛——那是方才在偏殿顺来的,坛口还沾着朱砂封条。
\"哪个不长眼的!\"酒液泼在青石板上,散出浓冽的琥珀香。
老四瞪圆了眼,三尖两刃刀的刀背重重砸在孙悟空肩头,\"老子的百花酿!\"
孙悟空踉跄两步,捂着肩膀低喝:\"军...军爷饶命!
小的是新调过来的,没看清...\"
\"新调的?\"老四揪住他衣领,酒气喷在脸上,\"老子最烦生瓜蛋子!
跟老子去偏殿,老子教你怎么当差!\"
两人一追一赶,渐渐远离了巡逻队。
转过三道山梁,四周只剩风声呼啸。
孙悟空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时眼底金芒暴涨,金箍棒已攥在手中。
\"你...你是...\"老四的刀刚出鞘半寸,就见眼前金光炸起。
孙悟空抡棒砸向左侧山壁,碎石如暴雨倾泻,瞬间封死了退路。
右侧山壁也在同一时间轰然坍塌,将老四困在中间不足三尺的缝隙里。
\"说。\"孙悟空踩着碎石逼近,金箍棒点在老四喉结上,\"天渊核心在哪?
传送门什么时候开?\"
老四额角青筋直跳,刀疤随着咬牙的动作扭曲:\"你...你敢动老子,二爷能把你挫骨扬灰!\"
\"哦?\"孙悟空屈指弹了弹山壁,又有几块巨石滚落,擦着老四耳朵砸进泥里,\"那你猜猜,是你先被埋成肉饼,还是二爷能及时来救?\"他蹲下身,与老四平视,\"他们关着我七个兄弟,我连混沌父神都敢捅,还怕你家二爷?\"
老四的喉结动了动,额上冷汗混着酒液往下淌。
他突然压低声音:\"核心在倒悬崖底,传送门每三个时辰开一次...寅时三刻!\"他急促道,\"寅时三刻星力最弱,阵眼会开条缝!
但...但那是二爷的地盘,你就算进去了...\"
\"够了。\"孙悟空甩袖震碎山壁,转身时扔出颗定身丹,\"睡会儿吧,省得你报信。\"
倒悬崖的风是倒着吹的。
孙悟空悬在半空,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渊口,弑神枪突然发烫——那是哪吒的命火在共鸣。
他深吸口气,掐了个避渊诀,整个人如坠石般往下落去。
深渊里浮着无数淡蓝色的光茧,每个光茧里都锁着模糊的身影。
孙悟空的呼吸一滞——最中央那七团光茧,分明映着通臂猿猴的金纹甲、赤尻马猴的火纹带,还有六耳猕猴耳尖的银环。
\"停下。\"
冷冽的声音像冰锥刺入骨髓。
孙悟空抬头,见杨戬立在半空中,三尖两刃刀斜指地面,第三只眼泛着刺目的金光。
他的银甲染着星尘,额间的天眼符文与天渊的刻痕交相辉映,活脱脱是天道最锋利的刀。
\"齐天大圣,\"杨戬嘴角扯出冷嘲,\"你当这是水帘洞?\"
刀光破空而来时,孙悟空只觉眼前一片刺白。
他旋身躲过,金箍棒与三尖两刃刀相撞,迸出的火星在深渊里绽开,惊得光茧微微震颤。
两人在空中缠斗,杨戬的每一刀都带着星轨的轨迹,刀风所过之处,刻痕符文簌簌碎裂;孙悟空则借着混沌裂隙里悟到的变化诀,金箍棒时而化作锁链缠刀,时而变作盾牌硬接,竟也勉强接住了前三十招。
\"有点长进。\"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睁开,金光如实质的剑,洞穿了孙悟空的幻象。
他欺身逼近,刀刃抵住孙悟空咽喉,\"但还不够。\"
孙悟空能清晰看见杨戬眼底的冷意,像万年不化的玄冰。
他想起五百年前在凌霄殿外,这双眼睛也曾这样望着他——那时他是妖猴,现在...他低头看向胸口的种子,七颗星子的光透过衣襟渗出来,在杨戬的刀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杀不了我。\"孙悟空突然笑了,笑得眼底有星火燎原,\"因为你根本不敢让他们死。\"他指尖点在胸口,七道流光破体而出,缠上了杨戬的刀刃,\"这是七大圣的命,天道要的是他们的魂,不是我的命。\"
杨戬的瞳孔微缩,第三只眼的金光果然弱了几分。
他挥刀震开流光,却见孙悟空已经滚到了光茧群中。
弑神枪重重插入地面,枪杆震颤着发出龙吟,竟将周围的刻痕震得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你以为破了刻痕就能救人?\"杨戬提刀再上,刀刃带起的罡风掀翻了三个光茧,\"天渊的阵...!\"
\"悟空——\"
清越的呼唤突然在深渊里炸响。
孙悟空抬头,正看见骊山老母的身影从刻痕裂隙中踏来,她手中的拂尘扫过之处,原本要落下的刀刃突然顿住。
杨戬的第三只眼剧烈闪烁,像是被什么力量干扰了。
孙悟空趁机抓住最近的光茧,指尖刚触到茧壁,就觉一阵刺痛——那是天道的封印在灼烧。
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咬着牙加大了力道。
七颗星子的光从他背后升起,在虚空中连成北斗的形状,与天渊的刻痕形成微妙的共鸣。
杨戬的刀再次劈下时,孙悟空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裂开。
那是混沌本源的封印?
还是七情封的桎梏?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再坚持片刻...
\"悟空!\"老母的声音更近了,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接住这个!\"
一枚泛着青光的珠子从老母袖中飞出,直朝孙悟空面门而来。
杨戬的刀刃几乎同时抵达,寒光映着珠子的清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刺眼的光带。
当杨戬的刀刃即将刺穿孙悟空咽喉的刹那,骊山老母的声音如惊雷炸响:“悟空,快用青莲之力!”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孙悟空记忆深处的锁——五百年前在混沌裂隙,他曾触摸过创世青莲的残瓣,那抹青芒至今仍沉睡在他识海最深处。
孙悟空眼底金芒与青芒同时翻涌。
他咬碎舌尖,腥甜血气漫开的瞬间,识海深处那片破碎的青莲残瓣突然舒展。
淡青色的光雾从他毛孔渗出,缠绕在弑神枪上,原本因天道压制而晦涩的枪身,此刻竟泛起了创世之初的混沌色——那是比星辰更古老的光。
“叮——”
杨戬的刀刃刚触及青芒,便发出刺耳鸣响。
他的第三只眼骤然收缩,天道之力竟如遇天敌般疯狂退避。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三步,银甲上的星纹黯淡了几分,“这力量...你怎会...”
“因为混沌,本就不该被天道囚笼困死。”孙悟空的声音里带着青莲的清越,他抬手间,青芒化作藤蔓缠上最近的光茧。
被天道灼烧的刺痛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熟悉的共鸣——那是七大圣血脉里共同的混沌印记。
天渊深处的刻痕突然剧烈震颤。
原本稳定的七十二道星轨符文,此刻竟有九道泛起了血红色。
最中央的光茧群中,通臂猿猴的金纹甲突然亮起,隔着茧壁与孙悟空胸口的星子共鸣;赤尻马猴的火纹带则化作一缕火苗,穿透茧壁融入青芒,像是在为青莲之力添柴。
杨戬的脸色白了又青。
他望着那抹青芒,喉结动了动,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但他的第三只眼却泄露了情绪——那里翻涌着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的恐惧,仿佛看到了天道最不愿触及的禁区。
“你可知这深渊下镇压的是什么?”杨戬突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冷,“不是什么犯了天规的仙佛,是...是青莲陨落时溅落的...”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最中央的光茧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六耳猕猴耳尖的银环迸发出刺目银光,竟将缠在他身上的天道封印灼出个窟窿。
孙悟空趁机抓住那道缝隙,弑神枪尖轻轻一点,青芒如活物般钻入茧内——下一刻,他听见了禺狨王熟悉的低笑:“小猴子,来得倒慢。”
“先别急着笑。”孙悟空扯动嘴角,目光却始终锁着杨戬。
他能感觉到,青莲之力正在快速流逝,毕竟他还未完全掌握这来自混沌初开的力量。
但足够了,足够让他看清天渊底部的真相——在最深处的黑暗里,有一截焦黑的茎秆若隐若现,与他识海中的青莲残瓣遥相呼应。
“走!”他拽着裂开的光茧,将六耳猕猴的魂魄往怀里一带,“老母,帮我稳住刻痕!”
骊山老母的拂尘扫过,七十二道刻痕竟暂时凝固。
杨戬提刀再上,却在触及青芒时顿住——他望着孙悟空背后逐渐清晰的青莲虚影,突然收了刀。
“今日你救得走他们,明日...”他的目光扫过天渊最深处的焦黑茎秆,“你救不了这个世界。”
孙悟空抱着六耳猕猴的魂魄转身,正欲往深渊出口去,却在余光里瞥见一道黑影。
那是一座悬浮在云雾中的铁索桥,桥身缠着赤红色的锁链,每根锁链上都刻着与天渊刻痕相同的符文。
桥的另一端隐在黑暗里,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似在等待着什么。
他眯了眯眼,将六耳猕猴的魂魄收入体内,弑神枪在掌心转了个花。
青莲之力虽弱,但足够他撕开一道空间裂隙。
“等着。”他对着那座铁索桥的方向低喃,声音被风卷进深渊,“我会回来的。”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裂隙中时,天渊深处的焦黑茎秆突然震颤,一滴青金色的液体从茎秆顶端坠落,滴在刻痕上,发出清脆的“叮”声——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