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中的本源之火突然矮了三寸,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
牛魔王半跪在焦土上,胸口那团象征妖圣命火的赤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成豆粒大小。
他臂弯里还托着方才消散的护道印残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在对着禺狨王扯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老禺,你那监察使的本事...是不是该拿出来遛遛了?”
禺狨王的玄色官袍早已被混沌裂隙的乱流撕成碎片,露出胸口那道贯穿心肺的狰狞伤口——那是方才替孙悟空挡下混沌使者斩击时留下的。
他单膝抵地,左手按在孙悟空眉心,指尖渗出的淡青色天道法则正顺着额间的监察使纹章往孙悟空识海钻,右手却悄悄攥紧了腰间那串已经碎裂了七颗的定命念珠。
“别急。”他声音平稳得像是山涧老泉,可喉结却在剧烈滚动,“悟空的识海被混沌本源筑了三重囚笼,我得慢慢来。”
白泽的金砂突然在三人头顶凝成一面沙漏,细碎的金光里映出裂隙外翻涌的黑雾。
上古神兽的尾巴尖泛着青,那是力量透支的征兆:“混沌使者的神魂正在归墟海眼里重组,他身上缠着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力,最迟半柱香就会杀回来。”
牛魔王的命火又暗了一分。
他突然伸手扯下自己颈间的火牛令,那枚雕刻着牛头图腾的青铜令牌在掌心熔成赤金液体,顺着他指尖滴进孙悟空的唇齿间:“这是当年在火焰山,铁扇那丫头用芭蕉叶心炼的护元丹。老猴子,你要是敢再装睡——”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孙悟空沾着焦黑的衣襟上,“等醒了老子要灌你三坛女儿红,不醉不许下桌。”
孙悟空的睫毛颤了颤。
禺狨王的指尖突然刺痛。
他能清晰感觉到,在孙悟空识海最深处,那团被混沌本源染成墨色的灵识正在蠕动,像是要把他的天道法则生吞下去。
监察使的银眉渐渐泛紫,那是混沌侵蚀的征兆:“悟空,你听见牛兄弟的话了吗?当年在花果山水帘洞,你说要带我们看遍三界好风光;在积雷山喝酒,你说要做那无法无天的妖界之王;在取经路上被紧箍咒勒得头疼,你还说...说等成了斗战胜佛,要回花果山给我们烤最肥的鹿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像是有实质的锋刃,割开混沌本源的黑雾。
孙悟空的识海里,突然闪过片段式的光影:猴群在水帘洞前翻跟头,牛魔王举着酒坛撞他肩膀,禺狨王抱着书简坐在老槐树上摇头,白泽的金砂在月光下织成星图...
“这些,你都忘了吗?”禺狨王低喝一声,胸口的伤口突然迸出刺目的青光——那是他燃烧了半条命魂,将最珍贵的记忆提炼成纯粹的灵能。
孙悟空的瞳孔里终于有了焦距。
他望着眼前三个浑身是伤的兄弟,喉间滚出破碎的呜咽:“别...别为我...”
“住口!”牛魔王突然暴喝,震得裂隙里的本源之火都跳了跳。
他踉跄着站起身,天罚之火长矛在掌心腾起赤焰,“当年你为救我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我在火焰山天天往东边磕头;后来你被六耳那厮冒充,我带着平天大圣旗杀上灵山;现在轮到老子为你拼命,怎么着?你当哥哥的就不许弟弟护短?”
话音未落,裂隙顶端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图彻底展开,无数暗紫色星芒如暴雨般砸下,在黑雾中勾勒出混沌使者的轮廓——他原本透明的躯体此刻凝出半张人脸,左半边是慈悲的佛相,右半边是扭曲的魔纹,正是孙悟空被混沌本源侵蚀时的模样。
“蝼蚁!”混沌使者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嘶吼,“你们以为用这点儿凡俗情念就能对抗本源?他本就是混沌青莲的莲子所化,天生该是我等的容器!”
白泽的金砂突然全部炸裂成金雨。
上古神兽喷出一口青血,却笑着指向混沌使者:“但他也是吸收了东胜神洲的日精月华,饮过西牛贺洲的灵泉,被花果山的猴儿们叫过‘大王’的齐天大圣。”他的金瞳里流转着亘古的智慧,“混沌本源能赋予他力量,却夺不走他活过的痕迹。”
裂隙里的温度骤降。
牛魔王的命火已经缩成一点微光,可他握着长矛的手却更紧了:“老禺,我数到三。一——”
禺狨王的指尖泛起刺目的白光,那是天道法则与混沌本源在孙悟空识海深处的最后博弈。
他能感觉到,那团墨色灵识正在剥落,露出底下一点灼目的金芒,像极了当年在灵台方寸山,菩提祖师在他掌心点的那盏心灯。
“二——”牛魔王的长矛突然爆发出比本源之火更盛的光焰,天罚之火顺着他的手臂灼烧血肉,在皮肤上留下焦黑的纹路,“老猴子,你给我记好了——”
“三!”
赤焰瞬间吞噬了牛魔王的身影。
那柄长矛化作一条火龙,撞碎了混沌使者刚凝聚的半张脸,在裂隙中织成一面燃烧的屏障。
牛魔王的声音混着火焰的噼啪声传来,带着几百年前在水帘洞的爽朗:“等你醒了...记得给老子上柱香,要最好的沉水香...”
光焰中,牛魔王的身影渐渐透明,只余下那点命火融入孙悟空的护心镜。
禺狨王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孙悟空的识海终于松动,那点金芒正在疯狂扩张,将混沌本源的黑雾撕成碎片。
他咬碎舌尖,用鲜血在孙悟空眉心画出最后一道法印:“醒过来,齐天大圣!”
“轰——”
裂隙中的本源之火突然倒卷着冲上虚空。
孙悟空的躯体在光华中缓缓浮起,原本被混沌侵蚀的墨色皮肤褪去,露出底下如玉的筋骨。
他的睫毛颤动着睁开,眼底的混沌黑雾正被金芒一寸寸逼退,最后只余下两簇跳动的火焰,像极了当年在八卦炉里炼出的火眼金睛。
混沌使者的嘶吼声中,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图突然剧烈震颤。
孙悟空抬手轻轻一抓,那团原本要吞噬他的黑雾竟乖乖落在掌心,被金芒灼烤得滋滋作响。
禺狨王瘫坐在地,望着重新站起的身影,突然笑出了眼泪。
白泽的金砂重新凝聚成他的模样,虽然虚弱,却依然笑得从容:“看来...我们的齐天大圣,回来了。”
孙悟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不再是混沌本源的暴虐,而是无数熟悉的温度——牛魔王的酒气,禺狨王的书简墨香,白泽金砂里的星轨,还有花果山的风,水帘洞的水,猴儿们的欢呼...
他抬头望向裂隙顶端的三十三重天残阵,那里的星芒突然变得温顺,像是在迎接久别重逢的主人。
而在更远的虚空里,五道微弱却坚定的星光正在聚拢,跨越时空,朝着这里奔来。
“你们看。”孙悟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却比任何仙音都要清亮,“是他们...回来了。”
他的身体在光华中逐渐实体化,眼底闪过一丝金光。
那光太亮,像是要照亮整个三界的阴霾。
他低声道:
“这一次...换我,带你们走出去。”
孙悟空的声音像春雷劈开积雨云,震得裂隙岩壁上的混沌晶簇簌簌坠落。
他低头看向禺狨王,玄色官袍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却被他用最后一缕天道法则凝成淡青光茧;又转向白泽,上古神兽的金瞳里还浮着血丝,金砂正勉强维持着三人所在的小世界不被裂隙乱流撕碎。
最后他望向护心镜,那里跳动着一点豆大的赤焰——是牛魔王用命火换的生机。
“都在。”他喉间溢出轻笑,指尖拂过护心镜,赤焰突然腾起三寸,在掌心凝成火牛令的虚影。
裂隙顶端的混沌使者却在此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原本被火龙撞碎的半张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甚至比之前多出三条由星芒缠绕的手臂,每条手臂末端都攥着一截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轨。
“无知的蝼蚁!”混沌使者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癫狂,其中一条手臂突然插入脚下的裂隙,竟生生扯出一条连接归墟海眼的黑色漩涡,“你们以为烧了我的分身?看看这是什么——”
漩涡中涌出的黑雾里,浮起无数半透明的身影:有被孙悟空一棒砸碎的九曜星君,有在取经路上被他打死的南山大王,甚至还有他自己——六耳猕猴假扮时的模样,每道身影都咧着嘴,发出尖锐的嘲笑:“齐天大圣?不过是个被天道耍弄的棋子!”“斗战胜佛?还不是得跪在上座佛脚下!”“你以为这些兄弟真心待你?他们不过是贪慕你身上的混沌本源!”
禺狨王突然剧烈咳嗽,按在地上的手深深抠进焦土。
那些心魔幻影竟穿过了他的天道法则屏障,直刺识海最深处:“监察使...监察使就该冷眼旁观,你早该知道,感情只会让天道蒙尘。”
白泽的金砂突然变成血色。
上古神兽的尾巴重重拍在地上,金瞳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愤怒:“住口!他在五行山下时,禺狨王每夜翻遍三界典籍找破山之法;他被紧箍咒折磨时,是禺狨王偷偷用监察使印替他缓了三分痛;你这混沌腌臜,也配玷污他的真心?”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突然爆出两丈金芒。
那些心魔幻影在金光中纷纷扭曲,却仍有一道最清晰的身影直扑而来——竟是他自己,眼中泛着混沌的墨色,指尖凝聚着能撕碎天地的本源之力:“放弃吧,你本就是混沌的一部分,他们的命,早该随你一起湮灭。”
“住口!”孙悟空暴喝一声,手中的火牛令虚影突然炸裂成万千火星,每粒火星都化作牛魔王的声音:“老猴子,你当哥哥的就不许弟弟护短?”禺狨王的定命念珠碎片突然从他腰间飞出,每片碎玉里都映着监察使当年在老槐树下读书的侧影:“悟空,你说要带我们看遍三界好风光。”白泽的金砂则在他身周织成星图,每颗星子都在重复上古神兽方才的话:“他活过的痕迹,混沌夺不走。”
混沌使者的手臂突然剧烈震颤,归墟海眼的漩涡开始倒卷。
孙悟空一步跨出,掌心的黑雾本源突然化作青莲花瓣的形状——那是他方才吸收的混沌本源,此刻竟被他用记忆与情感重新温养,绽放出半朵清莲虚影。
“你以为混沌本源是洪水?”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菩提祖师当年讲道的沉稳,又混着花果山山风的清冽,“可洪水若流经沃土,也能灌溉出百花。”青莲虚影轻轻一颤,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芒突然全部没入其中,原本癫狂的混沌使者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身影被清莲花瓣绞成碎片。
裂隙中的本源之火终于恢复平静。
禺狨王瘫坐在地,望着孙悟空身后那半朵青莲,突然露出释然的笑:“原来...混沌本源也能被人心驯化。”
白泽的金砂重新凝成完整的身形,他望着裂隙外逐渐消散的黑雾,金瞳里闪过一丝忧虑:“但归墟海眼的连接虽断,本源在他体内种下的根...怕是没那么容易拔干净。”
孙悟空突然按住心口。
方才还温顺的青莲虚影在识海里轻轻一颤,竟有一缕墨色从花瓣缝隙中渗出,顺着经脉钻进心脏。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却在转头看向兄弟时,重新扬起了那抹熟悉的顽劣笑意:“怕什么?当年八卦炉里的火都没烧死我,这点儿混沌...总能磨成我手里的金箍棒。”
但当他独自望向裂隙深处时,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掌心的青莲虚影下,隐约能看到墨色在翻涌,像极了混沌使者最后那声不甘的嘶吼:“这才...刚刚开始。”